哪怕他与她的年纪相差那么多,哪怕他与她的父皇相交多年。
十座城池为聘礼的诱惑让乐正无极动心了,他便那般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火海中。不,在他的眼里,并不认为那是火海,相反地认为东楚后宫才是人间天堂,女之追求,她应当感激他才是。
母后的质问指责被他恼羞成怒地关了禁闭,原本就不得宠的皇后,只仗着逐渐衰落的母族,如何能得到他的爱意怜惜。
那个男人明明阴狠自私到了骨子里,却还总在天下人面前表现他的宽度和善,多年的发妻年少色衰之际还未遭他厌弃,依旧牢牢地坐着北宜国皇后的宝座,再多宠妃也不能攻克。
帝王谱写的深情不弃,是多么地感人啊!
北宜国的乐龙殿有多可怕,她是知道的。断头断肢经常从里面被运出来,滴落的血迹,狰狞的面孔让她每每无意时撞见都无限胆寒,那种恐惧与黑暗让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逃离。
如果问她,最让她感到幸福的是什么时候。她一定毫不犹豫地答道,十五岁那年的六月。
虽然北宜国还是冰封数里,虽然寒风凛冽,绿色全无。
宇文靖将迎娶她的日子定在了八月立秋之日,势要让她观赏到东楚强盛勃发之姿。
五月的最末尾,母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权利,不顾一切地将她放出了宫。
她在城外等了一夜,在快要冻成冰雕的时候,终于盼来了那人的身影。
温润的目光望着她噙满了温柔,一日一夜没命地奔驰,终于让他们逃离出了北宜国。
她一直认为身处滴水成冰的国度目光总是狭隘的。果然,山明水秀碧波涟漪的地方才真正让人开阔高远。
开始的时候,皇宫里养成的娇气让她什么都不会做,太傅府公子的高贵也将他养得不食人间烟火。
可是一切的无知在两颗相爱的心面前有何畏惧?
渐渐的,她为他学会了洗手做羹汤,为他学会叠衣扫尘…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都学会了,只为了减轻他的负担。
白日他们耕织劳作,夜晚旖旎入绵。
她曾想着,就算这样一辈子与他这样下去,她都是愉悦感激的。哪怕没有红妆十里,哪怕没有珍珠霞帔,与他过着简单满足的生活。
六月的天空蓝得澄净,蓝得无暇,水天相交成一线,波光粼粼的湖水翻飞了她手中琴弦的音符。
许是太过满足了,她完全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叫水月镜花的词语。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么?
她不记得是哪日了,只是觉察出他面色的沉重。她问他,他也不答,也是勉强地朝她笑了笑。
她以为他因困在这里不能出去而觉得烦闷,遂将心中藏着的巨大欢喜告知于他,她以为他会惊喜,谁知他竟失措地打翻了手中的瓷碗。
她惊愕地望着他,前些日子有反应的时候,她只是以为自己的脾胃反常,可是这个月信事迟迟未来,她才确定下来,本来想找个最佳的时机告知于他,在看到他孤自郁闷才想着说与他听,让他开心。
眼前巨大的落差让她无比难堪。
许是瞧出她的失落,他忽地抱住她,在他一如既往的温声中,她才放下心来。暗地里又嘲笑自己的多虑,他怎么会不喜欢他与她的结晶。
他只是太开心了,才会作出刚才的反应,她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为何不让她一直麻痹自己下去呢?
为何要让她亲眼瞧见他的诛心举动?
那日她与自己打了个赌,屋外正下着一场大雨,她赌他不会这般狠心。
他将给她煨了一夜的鸡汤端到她的面前,她笑盈盈地看着他的强自镇定。眉开眼笑地夸赞他的手艺真好。
“这是我闻过的最香的鸡汤。”她这样对他说。
明显地瞥见到他眼中的瑟缩,她灿然一笑,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下去。
然后抬头,琉璃眸中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还是控制不住颤抖地问道:“你不是爱我的么?”
有人一直一直告诉你,他爱你。你也坚定不移地相信。
曾经以为的海枯石烂至死不渝,却不敌这寥寥数月的浮光泡影。
双眼迷离,神智尚未完全消失的前一刻,她听到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
这简单的三个字,将她这些年掏心掏肺坚守的爱情变成了一场笑话。
或许她应当感激的,他曾给为她编织了一场无与伦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