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到了南京,刚安顿下来,朱瞻基就被人领到了一处屋子。
里面脏而不乱,可以看出许久没有打扫了。
但整个屋子都被堆的满满当当,每个架子上都是各种折子、书籍。
朱瞻基惊讶的打量着这个屋子,他在南京的宫里长大,可以说宫里哪个地方他都知晓。
可唯独这个屋子,他竟然从未来过,也未曾听说过。
“这里是永乐元年,到永乐二十二年,兵部往来的全部军报存档。这一部分,是赋税。这一部分,是马政。这一部分,是征兵,这一部分,是战事。”
官员带领着朱瞻基,在屋子里一边走,一边介绍着。
朱瞻基看了看四周,心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先前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
官员笑了下:“还真让您说对了,这地方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爷时倒是偶尔来坐坐,查询下资料。”
朱瞻基一边听,一边随手拿起了一份折子。
他看了一遍,又问:“让我看哪一部分?”
官员拱了拱手:“全部。”
朱瞻基心下吃惊的看着四周这如小山一样的军报,到底是点了点头。
“好。”
既然已经来了南京,答应了要修身养性。
那他倒要看看,皇上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这样,朱瞻基一头扎进了书房中。
不仅一遍遍的看这些军报奏折,还看了往年的国家赋税情况、征兵情况,以及——将士们的损失情况。
又看了有关老百姓的奏折。
一些皇上尚为太子时的监国之策。
因着汉王和赵王已死,大明最大的危险得以解除。
朱瞻基现在心态较为平和,又因为胡善祥的激将法,本着要为孩子做榜样的念头,也就渐渐沉下了心。
在这没有外界打扰的地方,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
他琢磨皇上监国时的政策,琢磨这些军报政务。
朱瞻基的脑子不但不笨,还非常灵活。
先前不过是太年轻,人生又太顺,有些飘了。
如果真是朽木,即便出生的兆头再好,朱棣也不会对他百般疼爱的。
如今沉下心后,才开始思考事情的对错是非。
等他看到一半时,思想已经开始慢慢的转变。
整个人的气质都沉淀下来。
和以前那浮躁的模样判若两人。
让人一看就能看出分别。
朱瞻基跟胡善祥聊天时,也越来越接近平和。
隐隐有后悔自己之前不明白皇上的苦心之意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皇上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了。
因为皇上的格局和心胸,一直装着天下,装着老百姓。
本来爷爷强行征战,就是挤着国库,硬生生的供出来的军需粮草。
倘若打赢了,自然能填不上空缺。
可偏生打输了。
输了,就等于血本无归。
人力物力财力全部打了水漂。
这个时候的大明,根本经不起折腾了。
皇上一直容忍汉王赵王,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找到更好的法子将对大明的危害降到最低。
而自己却不明白这份苦心,一直主张着打起来。
自己将汉王和赵王困在北京城,如果真的把人给直接弄死了,反而会引起动荡。
因为别的藩王也在,这些藩王反而会觉得他们咄咄逼人,因此产生唇亡齿寒之感。
很可能会引起更大的乱子。
皇上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
既安抚了藩王,将大度的形象展示出来。
又能让汉王和赵王的心越发膨胀,从而失了分寸,失了名分。
朱瞻基终于明白了皇上的苦心,对着胡善祥苦笑:“我先前是真的觉得,爹他太过窝囊。被二叔三叔那么下脸子还能忍气吞声。如今再看,爹的心胸,远比我所看到的更长远。当一个君王,必须要把天下放在心中。而不是以自己的喜好行事。”
胡善祥看着他,心里忍不住感慨。
到底是朱棣最满意的大孙子,稍稍沉淀下来,就大不一样了。
这,或许就是皇上所期望的模样吧?
她摸了摸肚子,朝朱瞻基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