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数学考得如何?”哲人发动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女儿,听见女儿没有回答,他有点后悔自己问得太直接,正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一下,谁知后座的女儿从他身后将一张考卷伸到他眼前——“咔!”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哲人目瞪口呆的望着那张卷子!
“本来可以拿满分的,最后一道题我看错了一个分子式。”后座的女孩声音懒懒的说:“抱歉,以前我就这样,从来做了卷子都不检查的”
“优香?!这真的是你的卷子?!”哲人一把抓过卷子来,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个鲜红的九十五分!国中三年,女儿的数学成绩,及格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概是察觉到了父亲的诧异,优香愣了一下,只小声说了句“下次我会注意”,接下来,无论哲人问她什么,也再不肯多说一句话了。
当然,在突然间做了年级第一名一个礼拜、目睹了老师的疑惑和优秀生的嫉妒之后,青岛再度悄无声息的将优香的成绩慢慢降回了从前的水平。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太突出只会引起大量关注的目光,青岛心里清楚得很,如今自己的状态并不适宜出风头。
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平衡的问题慢慢在得到缓解,最开始的不适应感,在习惯这个身体之后逐渐消失,一个月后,青岛已经可以如常人般下楼和行走了,剧烈活动后的疲惫感也没起初那么严重了。但是青岛依然不肯去上形体课,对他而言,穿着少女的紧身衣裤,混在一帮子小女孩里练体操,这实在不是什么舒服体面的事情:“我一个大男人,居然穿那种紧绷绷的弹力衣四处蹦达?才不干呢!”他心里这么嘀咕:“就算就算身体是女孩也不成!”
虽然女儿的状态一天好似一天,哲人和里子依然不很放心青岛的身体,尽管青岛自己说没问题了,可他们还是每天来接送,深知浅野夫妇的爱女之心,青岛不好坚持己见,反正变成小孩的他,什么地方也去不了。
对于如今舒适却狭窄的生活,青岛总是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空虚,他甚至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还活着:每天每天,他凭借着这个身躯活动,做着自己并不想去做的事情,去往自己并不想去的地方,面对自己根本没兴趣面对的人群这根本就不是他的世界,也根本不是应该属于他的生活,特别是在身体能够自如活动之后,厌倦感就愈加的强烈。
起初,青岛还往家里跑跑,他的苦闷除了父亲母亲哥哥,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倾诉。
“我现在已经练熟了。”那次,青岛笑嘻嘻的对父母说:“人家不管是叫‘优香’、‘浅野’、还是‘小优’我都能马上应过来了。不像开头,喊了几声我都没动静呢。”
“哦哦,那有没有办法说服浅野夫妇给你改个名字呢?”母亲突发奇想:“干脆和他们说说,让他们给你把名字改成‘浅野俊作’如何?”
“妈妈又在乱想了,哪里有女孩子叫‘俊作’的?”青岛勉强一笑:“幸好如今的班上没人姓‘青岛’,不然点名的时候,我保证比他应得还快。”
“怎么说,我们还知道你是小俊。”父亲笑了笑,他伸手拍拍青岛:“不管什么时候,这个家都知道你是谁。”
然而,家人的承认,并不等于社会的承认,人是需要他人认同的生物,“我”之所以为“我”,正是通过他人的眼睛来确认的,可是眼下,无论生养他的父母如何的爱他,整个社会也不会再把他当作“青岛俊作”,而只会认为他是“浅野优香”。即便是当年再如何亲切的同僚和朋友,也不会再有谁把自己当作青岛了。
那次,青岛陪着里子出门购物,车经过湾岸署,青岛恳求里子把车停下来一会儿。
“这儿?”里子有点犹豫的看看指示牌:“优香,这条街不让停车呢。”
“我就看一会儿,我想看看看看那位青岛先生所在的警署,妈妈请到前面那条街的路口等我好么?”
青岛的神情很恳切,里子无法,只得停车把她放了下来。
独自站在那座建筑物的大门口,青岛眯着眼睛望着里面来来往往的人,一种又熟悉、又悲哀的情绪充满了他的心
这是他工作了七年的地方,这是他曾经进出过无数次的地方,这是他曾经以为要呆上一辈子的地方
“小妹妹?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在青岛的身后响起来,猛一回头,恩田堇正站在她的身后!
“咦?你是”堇一愣,旋即想起在青岛的葬礼上曾经见过这个女孩子!
青岛看着她,突然转过身,一言不发的朝街口走去,完全不去理会身后堇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