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毫无策略和阵式,也没有作战计划,只是一群忽然得到复仇良机的男女。然而这就够了。
如果我觉得自己曾是船员的一分子,如今我真的就陷入他们的情绪深渊了。澎湃的情绪促使我奋勇向前,而我将永远无法辨认有多少或哪些情绪是属于自己的。这些情绪真令我无法招架,斐兹骏骑就这么在它们之中迷失了,化身为全体船员的激昂情绪,举起斧头大声吼叫,同时带领大家进攻。我并不愿带头,而是全体船员极度渴望有人带领。突然间,我希望尽自己所能将劫匪赶尽杀绝,而且愈快愈好。我希望自己身上的肌肉随着斧头的挥舞咯咯作响,穿越如潮水般失落的灵魂扑身向前,践踏战败劫匪的尸体,而我也做到了。
我听说过关于狂暴战士的传说,当时只觉得这全是一些人面兽心的半人半兽,血腥激发他们内心的力量,使得他们对于本身所引发的损害毫无感觉,也或许他们太过敏感,所以无法抵挡从外界席卷而来的情绪,也注意不到自己身体所发出的痛苦信号。我不知道。
我后来也听说了关于自己在那天作战的故事,甚至还有一首歌描述当天的战况。我不记得自己作战时叫喊了些什么,但也没忘记确实曾奋勇杀敌。在我体内某处,惟真和夜眼合而为一,而他们也和我一样沉浸在周遭人群的激昂情绪中。我还记得自己在一阵疯狂的追赶中杀了第一位劫匪,也知道自己以斧头对着斧头迎面作战解决掉最后一个敌人。根据这首歌的歌词描述,最后一位劫匪是红船的舰长,依我判断应该不假。他的皮外衣做工精细,上面还泼洒着其他人的血迹。我只记得自己手持斧头深深地砍进他头盔底下的头颅里,还有在他屈膝落地时,鲜血是如何从头盔底下喷流而出。
这场战事就这么结束,烽火台守卫冲出来拥抱我们的船员,一边高喊胜利一边互相拍着背。
这样的转变对我来说过于剧烈,使得我靠在自己的斧头上站在那儿,纳闷自己的精力跑到哪儿去了,心中的愤怒犹如卡芮丝籽远离上瘾者般猛然消逝,只觉体力耗尽并失去方向感,好像从一个梦境清醒之后,又进入另一个梦境,不由得想倒下来睡在这堆尸体上,因为我实在太疲累了。船员中的一名外岛人诺居替我打水过来,然后搀扶我走出这堆尸体并坐下来喝水。接着,他就涉越这尸体堆重回杀阵,过了一会儿回到我这儿,伸手让我看他手中一个沾了血的勋章,坠子以黄金打造并搭配银质项圈,是一个新月的造型。他见我没伸手跟他拿,就绕过我那沾了血的斧刃将它拿给我。“这是哈瑞克的。”他缓慢以六大公国的语言表达。“
你奋勇杀敌,他也死得光荣,况且他也会让你保有它的。他是位好人,直到科瑞克人挖走了他的心。”我问都没问他哪一个才是哈瑞克,也不希望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有名字。
我稍后又恢复了之前的生龙活虎,就起身帮忙清理烽火台大门四周的尸体,接着走回战场上继续清理。我们焚烧劫匪的尸首,然后将六大公国同胞的尸体集中覆盖起来,好让他们的亲人指认。我记得那天下午的一些怪事,像是尸体的脚后跟为何在拖拉时在沙地上留下蛇一般蜿蜒的轨迹,还有那位背后挨匕首刺了一刀的年轻看守,在我们抬着他的时候尚有一丝气息,但后来没多久就断气了,成为一列冗长的尸首中的一具尸体。
我们让战士们接掌烽火台守卫的岗位,直到更多人前来支持。我们很欣赏掳获的那艘战舰,而我自顾自地想着惟真也会很高兴的。又多了一艘战舰,还是艘坚固的战舰。我知道所发生的一切,却对它们毫无感觉。我们回到卢睿史号上,看到择固脸色发白地等待大家,接着我们就在一阵麻木的沉默中让卢睿史号出海,划着桨返回公鹿堡。
我们航行到一半时遇到了其他的船,是一批草草成军的小渔船队,船上的士兵也呼叫我们。
王储在择固的紧急技传之后派他们前来支持,士兵们一看到战斗结束就几乎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但舰长告诉他们在烽火台里的人会非常欢迎他们,而我就在此刻发觉自己不再能感受惟真,而且好一阵子都无法感觉。但我倒是立刻就探索到夜眼,如同一个人伸手拿钱包那么迅速。它在那儿,感觉却很遥远,也显得既虚脱又畏却。我从没闻过这么重的血腥味,它告诉我。我同意,只因我仍浑身血臭味。
惟真这阵子异常忙碌,而我们也几乎都呆在卢睿史号上,等待另一批船员将它带回鹿角岛的烽火台。负责看守的士兵和另一批划手领着卢睿史号起航,而惟真的战利品在今晚之前就会停泊在家乡的码头,另一艘空船将跟随这两艘战舰载运阵亡的同胞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