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猜的不错,你爹赶的尸首,都是犯下大罪被判死刑的朝廷重犯。能熬过秋后问斩,想尽办法得大理寺复审的,非富即贵。也只有这些人才出得起赶尸的价钱。栎姑娘,你爹做的不止是白事…还是刀尖上的买卖。”
——“朝廷重犯…”
——“阳城连接南北,这些人里,有周人,有姜人,四面八方的都有。你家庄子地势太好,去哪里都不难…你爹把栎氏义庄开在阳城外,其用意也是如此。”
—— “都是死了的人,犯人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我爹收人钱财,把他们尸骨带回老家落叶归根,这是好事。”
——“有财有势的必然水深。其中深浅…也许不是一个栎氏义庄可以探寻的。”
其中深浅,也许不是一个栎氏义庄可以探寻的…关悬镜的话语回荡耳边,栎容恍然顿悟。
栎老三哪会什么赶尸秘术,栎氏义庄根本是建在四通八达之处的偷运密地,借赶尸之名,把出得起价钱的死囚重犯扮作尸体,避人耳目悄悄送走。黑衣人庄子涂把薛灿几人带出姜都,去湘南要穿过重重周土,他想到了栎老三,他用一包金叶子说动这位行走多年的赶尸人,让他带着姜国皇裔…往紫金府去。
栎容生在其中,却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根本不是什么赶尸人,他只是在刀尖上淌血谋生的江湖义士,他冒险一生,养活女儿,终于还是因自己做的行当…丢了性命。
爹说,等他从湘南回来,就把一切本事都教给自己…栎容没有等到他回来,栎容还以为,家传秘术断在自己手里…
秘术,哪有什么秘术…栎容闭上眼,流下泪水。
薛灿冷静说出所有,谢君桓有些紧张的去看栎容的面色,栎容脸庞被泪水打湿,但却没有哭出声,栎老三丢了性命,却护下了几位少年的安好,其中的少年姜未,还娶了他最宝贝的女儿栎容。
“少夫人。”谢君桓朝栎容埋下头深深叩首,“你爹一路上对我们很是照顾,他阅历深厚,一定多少看出我们的来历,但他一句都没有问,杨牧重病,也是他悉心照顾,要不是这一趟,他也不会被人谋害,死在林子里…少夫人心系父亲多年,他却因我们而死,是我们欠了栎家,欠了少夫人。”
“没人欠栎家。”栎容咬住唇角狠狠摇头,“十两黄金,爹是看在黄金的份上才接的买卖。”栎容看向绮罗哭花了的脸,“酬金给足,你们对我没有亏欠。爹说过,这行凶险,没准哪天就会死在路上…”
谢君桓颤声又道:“买卖不假,但要没有义气支撑,谁能保下我们?你爹背着杨牧走了二十多天,要没情义,他只会丢下杨牧。少夫人,你爹和夫人派去姜都救我们的人一样,都是义士。”
栎容俯身去看灵柩里栎老三的遗骸,他复容后的面容安详,唇角呈出温和的弧度,他在天之灵,似乎为薛灿他们说出的一切觉得欣慰,他也知道薛灿会好好疼惜自己的女儿,护她一世周全。
“紫金苑里。”栎容低声对薛灿道,“你告诉我一切,为什么没有说是我爹送的你们?”
薛灿按住栎容扶棺的手,“我们被夫人接走,之后也没了爹的消息,也没有想过他会死在竹林里。不说,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赶尸背后的玄机,原以为爹要是永远都找不到,就让赶尸秘术留于传说中…但既然找到,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告诉你,阿容…”
栎容手背冰冷,转身凝视着薛灿的脸,“薛灿,七年前…地上的尸首里…你就在里面,是不是?”
“是。”薛灿点头,握住栎容的手心,“阿容,七年前,我就见过你。庄子涂和你爹说话的时候,芳婆正给你编着辫子…芳婆让你出去,你转身对庄子涂扮了个鬼脸,你说,你才丑…”
——“阿容,回自个儿屋里睡觉去,你爹走前,别出来。”
——“你才丑嘞。”
“你早就见过我…”栎容抬起脸。
薛灿把栎容的头按进怀里,吻着她的发髻,“我们见过,我们早就见过。只是一眼,却从未忘记。这些年,我一直惦记着你,不知道你过的怎么样。我和杨牧去阳城找你,山坡上,我守了半夜,我迫不及待想去见你,却又不敢…”
薛灿俯身怀抱住挚爱的妻子,“从我又见到你起,我就想照顾你一生一世,但我背负深重也是步步惊心,你好不容易才有一份安生,跟了我,会不会又给你惹来大祸…”
“爹都不怕带着你们,我怎么会怕跟着你。”栎容攥住薛灿的衣襟,“难道真是天意…爹命断湘南,又把我指引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