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早就到了。吃过饭了吗?”金姨娘忙着站起来。经历了上一场祸事,她似乎憔悴了不少,眼圈下一层青色,不知是不是晚上做噩梦,睡不好。
桂花点点头,也不坐,就那么站在她身前。
娘儿俩面对面站着,桂花心里说不出什么味道,复杂得很。 “娘亲,下个月,女儿就出嫁了。来跟你道个别。”
“哎呦,出嫁是好事儿啊。这么伤心做什么。我可是为你高兴呢。”说道婚事,金姨娘有了兴致。“听说三书六礼都齐了。大少爷答应我的事儿……”想起桂花就在跟前站着,明目张胆提聘礼,不大好,忙转口道,“你回去帮我问问,提醒大少爷一声儿。他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了,我这儿可等着呢。”
抽出手绢子,捂着嘴笑了笑。
桂花知道她关心孙家聘礼能不能落到她手上,虽然早就料到,却还是忍不住心酸。
“……娘亲,八年前那场祸事。到底是因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被赶出府去。”
金姨娘的脸色僵了一僵,改掩为扇,甩了甩帕子,掩饰自己一刹那的失态。“闺女,都过去这么久了。还问这个做什么。现在我们不是过的好好的嘛。”金姨娘道,“嫁人了就好好儿的。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别再像以前似的,疯疯癫癫不像话。”
杏核眼没了年轻时的顾盼生姿,可也依稀能透过岁月看见当年的风采。金姨娘像每一个嫁女儿的母亲一样,开始絮絮叨叨的嘱咐。虽然她的本心源于利益,可这一刻的温馨,桂花真的不忍心打破。
时间有限,她不是来闲话家常。
桂花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开了口:“娘亲,如果我说,我现在过得一点也不好,你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后悔当初帮着钱惜松算计了我。”
她盯着金姨娘,眼睛一眨不眨。
金姨娘显然没有从刚才的慈母角色中转换出来,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会过得不好?有吃有穿还有丫鬟伺候,闺女,你要知足,啊?”
桂花悲哀的发现,她们无法沟通。
“也许,我心里好的标准,和你不一样。”桂花道,“豪门大院的衣食无忧金山银山,是你眼中的好;血脉亲情的互相扶持相濡以沫,是我眼中的好。你不顾我的意愿,答应孙家的婚事,就是为了那些聘礼;在你心里,赌博和金钱远远比我重要……娘亲,你让我失望。”
金姨娘不以为意:“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桂花忍不住:“你觉得好的东西,我觉得一点都不好!”如果她不帮着钱惜松,她就不会被迫来越州府;如果不是顾忌她,她就不会答应出嫁;如果不是她糊涂愚昧,她就不会遭受之后一切可怕的事。
桂花放软了声音:“如果让你选,你是愿意衣食无忧的在这里依附钱惜松活着。”环顾了下宽敞的厅堂,“还是跟我回家,安安静静的过以前那样的日子。”
其实她知道娘亲的答案。她只不过仁慈,想再给她个机会。
若是她答应和她一起走,她宁可放弃今天的计划,改日成行,带着她一起;若是她不肯,那么她走后,金姨娘的下场一定不会好。
金姨娘道:“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尽想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白了她一眼,“现在不挺好嘛,你偏偏要提以前。以前,以前,以前有什么好的!你呀,就是个劳碌命。好好的大家小姐不做,倒要去乡下操劳。真不知道谁生的你,怎么这么不开窍。”
桂花没说什么,拔腿就走。还有什么好说的,少不得心狠一点,随她去吧。
翠浓忙忙的跟在她身后。
桂花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出了门也不理人,也不上车,直直的往回钱府的路上走,翠浓只当她和金姨娘绊了嘴,心情不好,也不敢拦她,只示意那两个可怜兮兮满头大汗的家丁跟上,又让车夫赶着车先走。
桂花一路急急的奔,尽拣太阳底下的大路走。
小姐没乘马车,家丁们也只得弃马步行。本来就在烈日下晒了许久,又跟着桂花一路疾走,早就大汗淋漓,口干舌燥。
路边有个小茶寮。桂花走得累了,见身后一行甚众,都跟着自己跑的气喘吁吁,很有些不好意思。
“我心情不好。连累大家一起,真是不好意思。要不,咱们坐下来歇歇,喝杯茶再走吧。我请客。”
那俩家丁原本叫苦不迭,此时听着二小姐愧疚懊悔的语气,不由好感顿生,内院的人对二小姐有赞的,有贬的,如今亲眼所见,二小姐就是有点任性又很温和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