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意。他回头对依旧脸黑黑的长平道:“你许是怪我太过草率做了决定,只是长平,为人处事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今日我若不说下那番狠话,怀葑此刻恐怕已经在黄泉路上了。平心而论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云中村的事情,你们口中所谓的不祥也只是纯粹的主观臆断,未有真凭实据,又岂可妄言而来决断他人生死?”
“我信先生的人品,村中的人也都信。我们只是为先生可惜……双凤宿命,这般不世出的批命连我这般孤陋寡闻的也听过,在先生身上配得紧,如今竟然要用在她身上……”长平终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重鸾摇着头笑:“那长平以为,应该用在何人身上?”
他一愣,竟然答不上来。对啊,用在谁身上才叫合适呢?脑子嗖嗖嗖转了几个弯,父母?兄弟?妻儿?只是小谢先生不同常人,悬壶济世,又岂会为私心所阻,情况危急时自然是顾不上这许多了。
“你能理解就好。”重鸾抿了抿唇,“好了,该交待的都已交待,等明日一早辞别老爹,我和怀葑便离开。这段时间叨扰了。”说完一揖到底,吓得长平赶紧伸手去扶。
小谢先生真是大大的守礼之人哪,他在心里感叹着。“那先生就早些休息罢。”他才迈出步子就猛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一下更黑了。他知道云中村除了重鸾,无人再肯留这女孩,而他和老爹为了恩人也会勉强同意她留下。只不过——“我家没有多余房间了,今夜她如何休息?”
重鸾皱了皱眉,少时便舒缓开了,不以为意道:“如此更好,一来另为她找地方似乎不太可能,二来也方便我照顾。今晚便让她在我床上睡罢。”
“什么!”长平的喉咙差点没有叫破,他的先生是守礼之人哪,守礼之人!
“长平,礼在心中。何况我与怀葑有兄妹名分在,同睡一处虽不妥当,现下也只能如此了。”重鸾苦笑,“更何况你能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法么?”
啪地一声房门关上,房中只剩下了怀葑和他。回到关家大院的时候她便是这般安静,任他摆布包扎伤口,就连撕开凝在伤口上血衣极痛之时她都没有动一下眉头。他叹了口气,把她当个孩子似的抱到床上,盖妥了棉被,温声道:“我在外间的榻上,有事喊我。”说罢便站起吹灯,衣袍却被一只苍白的小手攫住。
“灯。”她从齿缝里缓缓挤出一个字来,他却听懂了意思。
“明白了,不息灯,你只安心睡。”原来说话也可以像醇酒般醉人的。她怔怔盯着眼前隽雅无双的男子,周身气韵清逸,眉间温润正气,笑若熏风,她好似躺在了云雾中,浑身上下说不出来的舒服惬意,却又如此缥缈虚无……
重鸾见她闭上了眼睛,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径自走向外间的软榻,和衣躺下了。
房间中的安神香渐渐息了,桌台上的烛火一个跳跃,爆出最后的火花来,接着暗了下去,只剩一缕灰烟飘袅,不一会儿也全部消散不见。今晚下弦月,极淡的华白透着窗户纸映在屋里,从地上反射起一股朦胧幽离。月夜深沉,四周散发出浓郁的安静,只剩下更漏中细微的声响。
床上响起细微的摸索声,极轻极细,往房门挪去。单薄的身影站在门边,回首望了一眼榻上的人,随即迅速阖上了木门。
她脚下踉跄,却仍不敢放慢已经很慢的速度,极其吃力地朝山顶方向挪去。她心里除了一个念想外别无其他,那便是要赶快离开重鸾的身边,她这个不费力气就得到的,还是自动送上门来的大哥。她莫名地有种恐慌,那是迄今为止十四年的人生中鲜少有的惊惧。她的预感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包括她的梦,她发呆时的幻觉,只要是“见”到过的就必定会发生,且从无丝毫偏差。
只是这回,她根本看不透眼前这个男子,从第一次在溪边邂逅起,如何尝试也依旧无法感应到任何有关他的片断,但心里隐约有个声音,几不可辨地警示着她,越发让她惶恐起来。即便如此,她亦认定,她的存在或许对他来说不合理,那便不要再留恋这份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温暖,及早离开他的身边,扭转错误的人生轨道。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似乎早就出了村子,眼前是那日汲水的小溪,在微弱的月光下水色泠泠,四周的丛林灌木也似染上这淡妆,渐渐亮堂了些。她十分怕黑,心中的担忧却更令人恐慌,所以方才强撑着离开云中村,这会儿稍稍松神,腿上一软,缓缓倚着旁边的树干滑了下去。
身上的伤有些裂开,她能感觉到皮肤上的湿热,柔荑下意识地抚了上去。白纱布裹得结结实实,里头的草药甚至还透出淡淡的香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