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小脸上,眼泪鼻涕流出一道道白沟,那双圆圆的眼睛,无助的张望着。这孩子一个劲儿的哭道:
“妈妈,妈妈……妈妈啊,妈妈!妈妈……啊……”
没有人理会他,在这个可怕的夜晚,他能活下来,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不少人走过他的身边,忙于将尸体做上记号,上车运去埋葬。孩子小小的身影和他的哭声渐渐淹没在人群之中,淹没在众人的眼中。
忽然,一个声音从噪杂的人群中进入了刘咲的耳中。她循声走去,见两个救护人员正把一个伤员抬上担架。那个声音正是从那里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求求你们,救求我妹妹……艾莉,艾莉……”
一个救护人员把旁边的一具烧焦的尸首移开,并装入刚拿来的裹尸袋里。那个伤员更加激动,他不住的喊道:
“不要!不要带走艾莉!她没死啊!你们都给我住手!”
本来抬着担架的救护员不得不放下担架,努力按着伤员。其他人将裹尸袋堆放起来,再搬到卡车上,送去掩埋(因为这些尸体实在太多,不能久放,否则腐烂的尸体会导致细菌滋生,极有可能发生瘟疫)。现在连尸体辨认都没做就直接掩埋掉,也是因为这是非常时期,政府无法动用人力进行鉴别,只好在每个裹尸袋或尸体上作个标记,待日后战乱平定时再对骨灰DNA验证。
刘咲一步步走到那个伤员面前,他的胸前正不停地涌出鲜血。由于他的激动,更加剧了他的伤势。刘咲看清了那张本是稚嫩的脸,她轻声唤道:
“约瑟夫!”
男孩狂乱的眼终于看到了刘咲,他忽然停止了叫喊,直直的看着刘咲,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刘咲走到他身旁,却不知该说什么好,约瑟夫冷不防抓住她的手,大喊道:
“你们这些联邦人,就只知道让我们送死是吗?!军队和政府全都对我们见死不救,我们村子里的人几乎全都被活活烧死!大家都死了……要是能早一点开城门,让我们进城,大家就不会死的这么惨!不管我们怎么求那些军队的人,他们就是不肯让我们进去,只是看着我们死!让我们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烧死!畜牲啊!把我的妹妹还给我啊!还给我!!!”
约瑟夫激动无比,眼中一片欲疯欲狂。他甚至把刘咲的手都抓出条条血痕,但刘咲此时根本感觉不到疼痛,面对约瑟夫的愤怒和痛苦,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的流泪。救护人员不得不对约瑟夫注射了镇静剂,这才迫使他松手。刘咲望着躺在担架上逐渐远去的男孩,只觉得浑身无力。她低头一看,一样熟悉的东西映现在她眼中。那是她送给约瑟夫的微型电脑腕带,大概是刚才拉扯间从约瑟夫手上掉到地上了。刘咲弯腰拾起那个腕带,仿佛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心里一片空白。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如此无奈而自责的心境。的确,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人在自己面前丧失生命、丧失一切……
邢毅连忙跑到刘咲身边,关心的问道:
“负责人,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刘咲对他的问话恍若未闻,她看着手中的腕带,喃喃说道:
“那个孩子,就是为我们打听情报,帮助过我们的约瑟夫。可我们,却根本帮不了他……”
“什么,原来那小孩……”邢毅这才明白那个“无礼的小孩”竟然和刘咲是认识的。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道:“他遭遇不幸这令人同情,可他也不能对负责人你乱发脾气啊!他实在是……”
“他说的没错!”刘咲硬生生的打断了邢毅的话。“如果军队能早些赶到;如果政府能保护他们;如果那些驻军肯打开关卡让他们进来,他们也不会惨死在这儿!我们到底什么都……”
面对刘咲的失落,迦蓝终于开口了:
“你要责怪的对象,是那些游击队才对吧,你就算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别人也不会领情的。你这么做,除了是真心哀悼别人的痛苦之外,还是说想藉此减轻自己内心的不安吧。”
刘咲无比震惊的看着迦蓝,这真的是那个任何事都不关心、任何人都不理会的迦蓝吗?而且他所说的话如此尖锐,这让刘咲实在难以接受。因为对于她来说,迦蓝就像是受她照顾的孩子一样,当自己的孩子站到与自己对立的一面时,身为父母的都不可能完全毫无芥蒂的接受。同时这也让她意识到,迦蓝似乎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隐士”,而是有自己独立思想和看法。然而他的想法,却不是刘咲所希望看到的。那种一针见血的冷酷,虽然理智但总觉得缺少了某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