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声不语,只是坐在那画他的画,无论谁跟他搭话,他都不理。女看护早已习惯,自己一个人看着电视。蒋济闻看不出来兰星的情绪有任何变化,或者说,兰星的情绪根本就没有波动。
但医生却告诉蒋济闻,兰星在逐渐好转,他的情绪越来越稳定,他刚进医院时,一口饭也不肯吃,现在好多了,饮食渐渐恢复,伤口也渐渐愈合。
医生把功劳都归到蒋济闻头上,蒋济闻莫名其妙。
“你没发现吗?”医生说,“你看看他的画。”
医生拿出一个文件夹,里头全是兰星的画,有一二十张。医生把画摆满桌面,说:“你看这些画。”
蒋济闻弯腰仔细看了一会。兰星画得不错,很稚嫩的画法,像儿童画一样,但色彩缤纷,就像一个个童话里的梦幻世界。
“你看这张。”医生指着其中一张,“你看出来了吗?这是一个孩子,一张生气的脸,线条很凌乱,颜色也很激烈,说明他心情不好。你再看这张,一朵黑色的花,关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颜色非常压抑,他不喜欢医院,很明显。但是到了这里──”医生指着另一张画,“──这张画色彩柔和多了,都是明亮的黄色、绿色、红色,他心情变好了。为什么?你看看日期。”
医生指着画的右下角,那里夹着一张小小的标签,上面记着日期。
“这是你来医院探望他后,他画的。”
医生把那些画都仔细收好,放进文件夹里,递给蒋济闻。
“王医生现在每周固定过来两次,他要求记录下每张画的作画时间,他说兰星的情绪好坏可以从这些画里看出来。也许我们无法感觉到,但他的心情确实在变好,他对你的探望与关心并不是毫无觉察的。”
医生的话让蒋济闻稍稍有点动摇。但他太理智了,他很快就想到,医生在对他说好话,告诉他,他对兰星是重要的、甚至是必要的存在。那是因为兰星是个毫无自我生存能力的自闭儿,任何一个愿意照顾他的人对他来说都会是重要的存在。而兰星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急需解决掉的麻烦。
蒋济闻注意到,兰敏从未在兰星的画里出现过。
兰星的画一般都是风景与物品,很少出现人,即使有人也都是同一个形象,一个面目模糊看不出喜怒哀乐的小孩。医生坚信这个画里的小孩代表的就是兰星自己,他在用画表达自己的情绪,用画述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当他能坐起,能拿笔画画时,他画的第一幅画就是一把破碎的吉他、一大滩红色以及一堆杂乱的色块,医生认为这代表了他的恐惧跟惊吓;接着他开始画一个封闭的房间,各种不同的东西被关在里面,一朵黑色的花,或者一张桌子,颜色压抑,医生说这是他讨厌医院的表现;后来他渐渐习惯了医院,医生跟护士定时的有规律的检查使他不再惊慌,他的身体不再感到疼痛,他的画开始不再出现杂乱的色彩,趋于柔和。
这就是他的生活,他的心情,他所感受到的一切,医生说。
在兰星的“一切”里面,没有兰敏。
蒋济闻曾问过医生,兰星对“死亡”有概念吗,他知道自己母亲已经过世了吗?连医生也只能耸耸肩,给不出答案。他们不能去问兰星,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你的母亲死了。而兰星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兰敏,他几乎不开口说话,只说过“画”与“笔”。他不跟外界沟通交流,他把自己封闭起来。治疗过兰星的王医生说,兰星是能开口说话的,他学习得不错,离开康复中心的时候已经能说三四个字以上的句子了,可是每当他离开一阵再回去,他总是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原先的进步消失无踪。
“我以前跟他母亲提过这个问题,”王医生慢吞吞说道,“但她似乎不是很在意……”
兰敏吗?她会在意的事恐怕只有她那些年轻的情人们吧。
如果兰星是个普通人的话,那么蒋济闻想他可以理解他的感受。对兰敏来说,也许兰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儿子,跟蒋济闻一样,在他小的时候,他常常有这种感觉。甚至连兰敏这个肤浅的女人,在他父亲心中可能都比他这个唯一的儿子重要,他父亲对待兰敏,小心翼翼又爱护有加,离去时还一再叮嘱蒋济闻多多关照兰敏。
可就算他父亲再不合格,过世的时候蒋济闻仍感到心中无限悲怆。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有个在他生命里出现了十九年的人,从此永远在这世上消失了。
可兰星,无动于衷。
05
蒋济闻能猜到医生们的想法。他们觉得兰星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