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致佑没发现蒋济闻语调的异常,“是,我问他了,他点头了。”
“他不懂什么是‘国外’,也没坐过飞机,陌生的环境会令他不安。”蒋济闻说。
许致佑笑了笑,“兰星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吧?我跟他说了国外很远,但他听到画就愿意去。我相信他没问题的,他很好沟通。其实除了不愿意讲话,他跟普通的小孩没什么区别。你见过那些天才艺术家吗?他们全跟自闭症患者一样,除了画画其他事情都不感兴趣,也不跟人沟通。”
蒋济闻想跟许致佑说照顾兰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他说不出来。其实在他心里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除了不爱说话,兰星跟其他的小孩根本没有不同。他是蒋济闻见过最可爱的小孩,让人心发软,只想照顾他,对他好。
想把他关在屋子里,只当他一个人的小孩。
隐秘的、黑色的欲望在蒋济闻胸膛中翻腾,他没法说出一句话。
许致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穿过他脑袋,嗡嗡作响。
“这两年真的很感谢你照顾兰星,非常感谢。”
每个字都好像一堵墙,层层阻隔了他与兰星。
24
兰星出发的前夜,蒋济闻几乎睡不着觉。他一遍又一遍地检查兰星的行李,尽管里头其实没多少东西——几件衣服,还有几本画册。
兰星要离开一个星期,两年来的第一次。但兰星不会有问题,有专业的、语言上能够沟通的护理人员全程陪伴,还有许致佑,他跟兰星一直交流得很顺利,只要说到画画,兰星就会立刻安静下来,专心致志。
其实蒋济闻完全可以放下公司的事,跟着兰星出国,照顾他,让他好好地待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但是,他的陪同对于兰星来说是需要的吗?
或者换句话说,他的照顾对兰星来说是需要的吗?兰星需要一个人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但那个人并不一定要是蒋济闻。
也许许致佑比他更适合当兰星的家人。
他们有共同的爱好,许致佑也可以给兰星更好的、更适合发展的环境。最重要的是,许致佑是兰星的父亲,他对兰星,有最自然最基本的爱护之心。
而蒋济闻与兰星,什么关系也没有。他对兰星的感情,是扭曲的、激烈的、无法诉诸于口的。
蒋济闻坐在兰星床边,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亲吻兰星的睡脸。
他不想变得跟兰敏一样。
兰星没有推开他,是因为对情欲的沉迷,而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假如兰星知道的话——
蒋济闻无法停止去想一些假设性的问题,他自己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他越来越贪心,他不只想要兰星的依赖,他还想要兰星的爱。
上机前兰星一直拉着蒋济闻的袖子不肯放,他没有抱怨,也没有请求,就只是拉着蒋济闻的袖子。蒋济闻已经事先告诉过他了,几号去,几号回来,计划表就装在兰星的口袋里。
“乖乖的,七天后就回来了。遇到什么不习惯的事不要慌张,告诉护理员,大家会帮你。”蒋济闻叮嘱道。
许致佑站在旁边,一身光鲜的西装,衬衫领带一丝不苟。蒋济闻从行李中拿出绘本,递给许致佑,“等会坐飞机他可能会不安,先让他看绘本,他看绘本时特别专心。”
许致佑示意助手接过绘本,笑着说:“你真像在照顾小娃娃,太小心翼翼了。”
蒋济闻冷冷看了许致佑一眼,不做辩解。
提示登机的温柔女声响起,兰星依然拉着蒋济闻的衣袖。蒋济闻牵住兰星的手,弯下腰看着他眼睛。
像星星一样的眼睛。
“没关系,”蒋济闻说,“七天后就回来。去看看漂亮的画,有很多星星没看过的画,还有许多很会画画的人。
兰星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
兰星是懂得爱的,蒋济闻想,他热爱画画,非常热爱。
许致佑懂得画画,他知道如何教导、培养兰星。假如让他来照顾兰星,兰星将永远生活在艺术之中,看见许多美丽的画,认识许多一样热爱画画的人,画出他最好的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拿着蜡笔,只是画一些色彩缤纷的儿童画。
也许这一趟旅程过后,兰星将沉迷进一个完全不同的、新鲜的世界。
也许他会想离开这里。
即使现在仍然不舍地拉着衣袖,但一看见更广阔更新鲜的世界后,这一点不舍大概就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