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的……呵,分明就是你在怨我……怨林家吧。”
“怨?”林烟稍稍扬高尾音,略嫌尖锐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旋即便毫不客气地轻哼一声,冷冷笑道,“不,不是怨。用这个字来形容我对你们林家的感情,那也未免,显得太轻了些。”
如果只是怨,如果只是怨……不,不,极端如林烟,在他的身体里面,根本,就没有容纳这种感情的能力,和空间。这样脆弱而卑微的感情,这样不幸却不争,只会自怨和自艾的懦夫孬种!不是他……才不是他林烟!因为林霜染那个贱女人!他最爱的母亲只能和他的父亲带着自己东躲西藏狼狈逃窜!他们总是没日没夜地跑,没力没命地逃,可能刚刚才在某个虽然简陋肮脏但是好歹也可以让他们勉强停留休息一夜的小旅馆的坚硬床板上陷入沉睡进入梦乡,然而下一秒却就不得不再一次被强制逼起来继续没日没夜地奔跑逃亡,没力没命地狼狈流浪。吃不好,睡不好,过不好。偶尔甜蜜温存的幸福时光,但那也只是,偶尔的时光。下一秒究竟会怎样,谁都不知道……谁都能想到。于是整整六年,整整六年……这样的生活,这样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永远不知道尽头在哪里,永远看不到希望在何方,永远要为了生计而发愁,和更永远要为了生存而奔逃的无望人生!他们一家三口,却过了整整……整整的六年!哈!真是好笑!偌大一个世界,但竟没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安身之地容身之所!那六年里他们一家没有过过哪怕一天不担惊受怕,胆战心惊的安心日子!甚至就在最后!就在他最爱的妈妈临死之前,她竟然都没能亲自见到他的父亲──她这一生深爱,最爱,挚爱,爱到哪怕不惜颠覆整个世界甚至是付出她的生命,但也仍然百死不悔无怨无悔的男人一眼!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部……全部!都是林霜染那个贱女人的错!全都是被林霜染那个贱女人给害的!……这样刻骨铭心深入血髓,从出生到懂事,从零岁到六岁,几乎贯穿了他整个幼年时代,深深铭记脑海的亲身惨痛经历,对于林烟,对于深深热爱着他的父母,更是尤其深深热爱着他的母亲的林烟来说,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只单用仅仅一个不轻不重,不痛不痒的淡淡“怨”字,就能轻飘飘地一言以蔽之,概括得了的呢?那是他终其一生了其一世,即便临终至死,但也永远,永远,无法化解的深仇大恨,不共戴天。
直到现在,林烟虽然不至于一定要报仇雪恨,灭他满门(当然关于这一点,林烟其实,恐怕也根本做不了什么);但他总归是,不会对林家太客气的。口头上的谩骂侮辱,一逮到机会的小小报复,幸灾乐祸,他控制不住,而且,也不会控制。
“……”林微云看出林烟骤然发狠的脸色,以及感觉到林烟原本只是轻轻搭在她后腰的那一只手,却忽然渐渐变紧加大的力道和力度,微微沉默了一下,良久,才复又轻声叹息着开口,“我知道你恨她。我也不怪你,毕竟……我能理解。但是林烟,不管她之前对你……对你的父母,做了什么,哪怕是再怎么无法原谅的事情,可是她现在,毕竟,已经过世了。就算你再怎么怨她,恨她,但好歹,看在你还肯叫我一声姐姐的份儿上,无论真心假意,我也希望你对她,可以有适当的尊重,好吗?”
“不可能,”林烟一听就笑了,可嘴上回答得却叫那一个斩钉截铁果断干脆,丝毫不给人还口和转圜的余地,“林微云,我之所叫你姐姐,是因为我不想,叫你姑妈。……或者,你更愿意,听我叫你一声姑妈?”
林微云立刻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她懂林烟这句话里有话的深意。林烟的意思是,他叫她姐姐,是因为他只承认他的爸爸林炎是林霜染的养子,而不是她的……性奴,床伴,和男人。
即便是在称呼这样无关紧要不值一提的地方上,林烟也不愿意,让林霜染,占到他的爸爸,哪怕一点点的便宜。他的父亲这一辈子,就算是死,但也都只能是他的母亲,一个人的男人而已。
“其实我尊重这世上所有的母亲,”林烟等不到林微云的回答倒也不怎么在意,休息片刻而又淡淡继续道,“不然你看,即使我那么那么讨厌庄景玉,一见到他就总是忍不住拿最恶毒的话来骂他,咒他,讥讽他,羞辱他……可是我从来,也没有用过那些话,去羞辱他的父母。呵,还有,你现在当了妈妈,姐姐,虽然我不喜欢林玉哲……事实上是非常厌恶,身体里留着庄景玉那个土包子杂种一半儿血的小杂种,但是我也很尊重你的。没错我林烟是嘴巴很毒,如果是我真心讨厌的人,那我骂起来一定毫不嘴软不会客气,但是我绝不会,无端羞辱他们的父母,任何人的父母。只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