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虾,究竟算不算个堂堂正正的家,我不清楚。我爬到珊瑚石后面躲起,他撒了把虾粮下来,说了声:“晚安。”
我只得抬了抬钳子,用自己的方法回应他。
后来我知道他叫青峰,别人叫他辉Sir。我有时会听到他向各种机曱构——渔农处和水产协会打咨询电曱话。
“我是问龙虾怎么长钳的?”
“什么?你说天生就有?就是掉了才问啊!”
“买多一只一起煮……?我不是嫌肉少,都说不是买来吃的。”
“……你管我为什么不是买来吃!”
不得不承认,他的脾气有时比较火爆。他给我起名阿强,希望我生命力足够强,早点长出只钳子。
他当然也是有女朋友的,这不出奇。回想之前的学曱生哥,便明白如果连青峰都没异性缘的话,才是没天理。刚开始女朋友来家里时,他经常会将她带来看我。
想起之前的经历,我觉得自己该躲一躲,于是常缩在珊瑚石后面,而青峰似乎不介意让人看到单钳的小龙虾。女朋友通常是瞄了我几眼,笑着说颜色OK,不过还是很怪。
他抓了下头发,接不下话。
他做阿Sir做得得心应手,没料到工作之外却如此口笨,交往时不是用错力,就是会错意。碰上这种,连我都想帮他买接曱吻鱼。看望我之后他也会对我说声晚安,眼神里有些歉意。
我不被喜欢,他觉得对不住我。
怎么会,你又没有错。
我知道两人之后回房,会做一些应该做的事。
可惜做了那么久,换了不少人,这个家还是只有我和他。
我希望他运气足够好,找到个好女人,天仙一样,有样有胸有腰,就算有天要将我加点调料放到盘里,我也觉得心甘情愿的那种。
可是看到现在,我一直觉得他遇人不淑。
什么?我偏心?
那当然啦。他那么靓仔,又是我的家人。
他很受欢迎的。
我听过女人和他说喜欢,也记得曾有个男人上到家里来,和他说喜欢。
我第一次知道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的。
青峰好像很为难,想当个普通的玩笑混过去,那个男人却很认真。于是他更为难了。他就是那样的人,既不擅欺曱骗,也不忍太伤人。
男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笑着说完就走。青峰没有阻止他。
我没再见过那人。
大半年后有一晚,青峰回家时撞开了门,失曱魂落魄。那晚他还喝了很多酒,瘫坐在地上,翻出学曱生时的旧相簿,一张张地回看。
我看得出,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失去。自那以后,他连表情也冷下来许多。
偶然,他过来喂我时会说起一些事,一些烦恼,而真正痛苦的时候,连我也不想告诉。
过了一个月,他换了个地方曱工作。
还是做阿Sir,又好像有点不一样。第一天上班,就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人。和我说起时神色间又气又笑,但看来心情不错。我要求也不高,觉得那样就可以了。新同事,新环境,我希望他心情也好起来。
我不想他再经历之前的痛苦,而我又无曱能为力。
他的表情又逐渐丰富起来,我猜是遇到了新的人。
他为此会半夜睡不着,而我能听到他躺在床曱上辗转反侧的声音。
那之后有一天,他忽然因为什么缘由被一帮人带离了家,临走前他还嘱托好心的同事暂时照看我。一个月后他回来时神色疲惫,似乎又添了新的烦恼。我没见过他为情所困,他喜欢的人似乎总会喜欢他,但这次,仿佛要抉择些什么。
但我也不太担心。
我觉得他总能想明白。
然后就像他的性格那样,认准了就不回头,开始了就不退缩。
冬天也是有大风雨的。
他接了个电曱话,冲了出门。很晚的时候,才看到他接了个男人回家。
两人都满身湿曱透,就像我刚来这里的那晚,一样狼狈。
男人长得很好看,他对那个男人也很好,为他在厨房忙起来。青峰叫他“黄濑”。
我觉得他一定很重视黄濑。
黄濑走到我面前。我急忙爬到假山后躲好,他肯定看不出我只有一只钳子。
黄濑好奇地看着我,赞我可爱。很多好看女人也这么说过,不过那是在知道我只有一只钳子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