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君几乎能体会到寒气慢慢渗进皮肤的感觉。他跟随自己的兵训练,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加之体温过低,心里又着急,他脚下有点发颤,手电的光也抖抖索索地晃。
正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把他掰过来使劲晃了晃:“梁上君你迷糊了?抖成这样你怎么找!”
梁上君被他晃得一愣,纪策对着他的脸暗暗吃惊,手电的光照得他脸上惨白惨白,残留的细小的雨水顺着他的轮廓往下滑落,落到他发紫的唇边,然后汇聚成足够大的水滴从下颌掉下去。
纪策看清楚他的眼睛才松一口气,梁上君的意识还很清晰,并没有多么惊慌失措。只不过整个身体都在打冷颤,他从后面看上去就好像濒临崩溃的样子。
他让梁上君休息几分钟再找,梁上君说不行,说尤禹肯定是出事了,一秒钟都不能耽搁。纪策有点火,冲他骂道:“有我在这,你他妈慌个屁啊!”
这句话一出口,梁上君突然变得出奇地安静。他愣愣地望着纪策,眼神居然涣散了几秒,然后重新找回聚点,深吸一口气,拿出水壶和干粮,胡乱塞了一点到嘴里。
梁上君说:“我没有乱找,我在找他留下的痕迹,可是雨太大,很多痕迹被冲得分辨不清,到这里以后就完全没有踪迹了,这地方一面高山一面陡坡……”
“嘘,别说话。”纪策忽然打断梁上君,伸手指了指山坡,“你仔细听。”
梁上君凝神,果然听见一丝细微的呻吟,他连忙跳起来,喊道:“尤禹?尤禹你在哪儿?”
坡下的一个泥坑里又传来更大的一声“嗯”,梁上君二话不说就往坡下滑去,作训服被尖锐的石砾划出许多口子,他的身上也被擦伤好几处。纪策在他后面想帮他稳着点,他甩开纪策的拉扯一个劲地往下头钻,也不管下面是什么个情况。
等他到了那个泥坑,看见尤禹半身是血地躺在里面,心一下子提起来,俯下身一边小心地抚开他身上覆盖的泥沙,一边跟他说话:“没事的,尤禹,你给我撑着,敢睡过去老子就扣你二十分听见没有!”
尤禹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听见他的话还是给了点反应,像是在说“别扣”。
清除掉泥沙,尤禹的伤势明朗了。左后背被一根尖树桩扎了个眼,也算他命大,扎的位置偏上,血流的不少,但是没有伤及心脉。梁上君撕了自己的衣服给他扎上暂时止住血,然后往他嘴里喂了点食物和水。
另外,尤禹的右腿被一块大石头压住,这是造成他不能动的主要原因。梁上君要把石头移开,又担心伤了尤禹的骨头,正犹豫不决,纪策拿了根粗木棍,只跟他说了一个字:“撬。”
大石头被他们挪开之后,梁上君赶紧去查看他的腿上,顺着骨头捏了一遍,他抹了把汗,对尤禹说道:“你小子真命大,这样都没折了你的腿。”
尤禹也是好样的,任他们怎么折腾,愣是没昏过去,为了那二十分还有那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十分,他真的豁出去了。
梁上君把尤禹背在背上,一步步地往营地走,现在他的脚步很稳,他怕震到尤禹的伤口。走着走着他还要骂两句,唠唠叨叨地,在一旁护着他们的纪策听了直摇头,嫌他婆婆妈妈烦得要死。
尤禹一直强迫自己睁着眼睛,他把脑袋搭在梁连的颈子上,碰着梁连耳后根柔软的细肉,闻着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咸涩味道,看着这人沾着水珠的睫毛忽上忽下。
梁连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可是他把这一刻梁连的模样烧在了心里,滚烫滚烫的。
很多年以后,当他退役,他坐在摇椅上跟自己的家人想当年。他说自己身上所有的伤口都是光荣的勋章,只除了左后背那一个,那是一种稚嫩的代价。
是他的,也是他连长的。
尤禹被医疗队拖回去救治,一连和七连准备拔营回巢。
大家忙着在三分钟内收拾好东西,于是梁上君有三分钟的休息时间。他坐在高处的一块石头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纪策走到他的身边坐下,翘着腿点起一根烟,他依旧抽得很慢。
梁上君的烟瘾给他勾上来了,他记得自己带了几根,可是上上下下地找了几遍,还是没找着,大概是找尤禹的时候丢了。他叹了口气,继续发呆。
一阵烟从他面前散过去,有点呛。然后那根烟摆在他眼前,烟的主人问他:“要烟么?”
梁上君愣了会儿,不敢相信这是抠门的纪策说的话。眼看着烟卷的纸又被燃尽一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