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他们耕种的大多是水稻。而像星原稔的叔叔那样的,凭学有专长、亲朋推荐、自身奋斗,在满炭或满铁这样的大企业谋得一个职位,或者在个小镇开家诊所什么的。有军方背景的人,甚至打入胡子队中,乃至当上胡子头,在日俄战争中充当日军的别动队,“九一八”事变前则为“张氏政权”制造麻烦。可像星原稔这样的穷光蛋,没有任何技能、关系、背景,想落草为寇当个喽啰都摸不着门,弄不好只有成那大烟泡中的死倒了。无论日本在东北有多大的势力,那毕竟不是“满洲国”。
但是现在不同了。无论多么穷困潦倒,多么狗屁不是,只要是个日本人,踏上这片黑土地,就可以把肚子腆得老高,就是人上人。
1932年5月,《关东军司令部对驹井长官等满洲国官吏的希望事项》(草案)中说:“在发展经济方面,虽然提倡门户开放和机会均等,但首要的是谋求日本和日本人的利益。”
“满洲国”的日本人,因工作地区的不同,地区补助津贴为50%到100%。加上供给住宅,物价便宜,生活水平比在日本提高两倍左右。战犯坂田义政等人写的《伪满警察罪恶史》中说:“1935年滨江省五常县日本人警士的月工资为90元,而中国人警士只有8至12元。”
“满洲国”的日本人,教育是义务制,就学情况比日本国内还好。开拓团只有两个学生,也要办所学校。伪满总务厅长星野直树说,“满洲国”的“所有日本人都要上大学”。
满铁编写的《满洲读本》,在谈到日本人的生活、教育、医疗等情况时,说“满洲国”是日本人的“地上天国”。
日本在苏联、在远东地区有那么多间谍,150万红军共分四路集结、开进,关东军竟然没有知觉。1945年8月9日苏联对日本宣战的消息,是事后从满洲通讯社的无线电讯中得知的。关东军最后一任司令官山田乙三大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当天正在大连观看歌舞伎演出。就让人想起“九一八”事变时的张学良,及其手下那帮东北大员,就开始了关东军和日本人的总溃败、大逃难。
“新京”火车站已不是“人满为患”所能形容的了,全是“地上天国”的人。客车、闷罐车、敞篷车,不管什么车,只要能挤上去,就是天照大神的“神佑”了。一列列火车开走了,更多的人还在涌来,把道路都堵塞了。苏联飞机不时来轰炸,广播电台成天播军乐,那感觉就是哀乐。8月13日后连降大雨,男女老少落汤鸡般蹲在雨里水里,大人把孩子搂在怀里,不敢动窝儿,唯恐轮到自己时上不去车,被扔在这昨天的天国,今天的地狱里。
最惨的是远离城市和铁路线的人们,主要是开拓团的移民,特别是靠近边境地区的。
东宁县三岔口镇泡子沿村,有个开拓团。村里老人说,他们是“康德三年”(1936年)来的,有男有女有孩子,一家一家的,“背包摞行的”(意为背扛许多东西),还有锄头、镢头、三尺钩子什么的。看那样子,在日本过的那日子,也不比俺们强哪儿去。可人家那日子很快就好起来了,“满洲国”向着人家,好事都是人家的。后来看见他们还有枪,除了种地还训练,这叫什么庄稼人呀?苏联人打过来那天晚上,那炮响的呀,老百姓都猫在家里,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谁打到谁那边去了。第二天下半晌,有人说开拓团那边不对劲,去看,屋子里碗朝天、瓢朝地的,猪都上炕了。炮一响,那人就跑了。
东宁有铁路,军用铁路,动作快的乘车走了一批,铁路被炸断后就用“11”号(指双腿步行——编者注)。从东宁向北奔牡丹江、哈尔滨,再向南经沈阳、安东到朝鲜,乘船回日本。他们来时就是这样一条路线。苏军占领朝鲜,被憋堵住了,大都迟滞在东北的大中城市,惶惶如丧家之犬。
有老人说,咱是守家坐地当的亡国奴,他们是大老远跑到咱这地场当了亡国奴,那是什么滋味呀?无论什么滋味,无论知不知道回国去也是亡国奴,那工夫算是彻底明白了,只有在自己的国家里的那个家,才是最安全牢靠的。
开拓团空了,各地通常都有的日本人住宅区也空了。拖儿抱女的,推车挑担的,就像上下班高峰期的人流,却不是。因为他们要躲避钢铁翅膀的飞机,还要与地面急速推进的摩托化军队赛跑。远远地看到后面尘土飞扬,一支支主要由女人、孩子构成的逃难队伍,就赶紧隐蔽在附近山林,或青纱帐里,看着那汽车、坦克远去了,再继续上路。如是反复。有的遇上溃败的日军,有人觉得好像有了依靠,往往招来更大的灾难,甚至屠杀。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