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头,身陷困境,那会儿,不如想一想世道如此,人人这般,再从书上借一借几句捣浆糊的处世名言,图个暂时的心安,不然就是看一看他人的更可怜事,便都是情理之中的念头了。
陈平安临近书简湖,却突然拨转马头,向梅釉国方向疾驰而去。
却不是跟曾掖马笃宜相聚,而是舍了坐骑,将其放养在山林,至于日后能否相见,且看缘分了。
陈平安直接从一条只有樵夫行走的荒芜小路,徒步翻越山岭边境,去找了一个人。
一个能够降服心猿的年轻僧人。
到了那处山崖下,陈平安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向高处石窟行礼。
年轻僧人从蒲团上起身,似乎并无惊讶,还礼,然后伸出一只手掌,示意陈平安只管沿着峭壁攀援而上。
陈平安这一路行来,即便没有感知到有人跟踪,始终走得不算太快,稍稍假装呼吸不如平常顺畅些许,至于内里气象,自有李芙蕖的独门秘法帮忙遮掩,但还是需要处处小心,不然害人害己,既要连累李芙蕖,也会让自己置身于危境。
如山林猿猴攀岩而上。
年轻僧人站在狭窄石窟那边,在陈平安立定后,他才往里边盘腿坐下,却将那张蒲团让给了客人。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蒲团上。
至于那头心猿,一直闭眼,仿佛酣眠中。
年轻僧人开口道:“我来自桐叶洲,你们宝瓶洲雅言,我并不熟悉,关于佛理,我本就只知晓皮『毛』,又有两个文字障在,一为你我之间的言语,一为佛法之义与佛经之语的距离,我就更不敢妄言了。”
陈平安以桐叶洲雅言笑道:“还好,我游历过桐叶洲,会说那边的雅言,勉强可以破去一个小障。”
年轻枯槁僧人微微一笑,“施主可知桐叶洲有‘别出牛头一派’的说法?”
陈平安摇头道:“不知。我对于佛法,极其浅薄,先前几次游历,也无机会接触佛经。”
年轻僧人竖起单掌在身前,“不知也好,少去些心中藩篱。”
陈平安心念一起,却轻轻压下。
毕竟降服心猿一事,是眼前僧人的大道契机,外人不可轻易提及,就想要询问一些心中疑『惑』。
年轻僧人却已经笑道:“施主与佛法有缘,你我之间也有缘,前者肉眼可见,后者依稀可见。想必是施主游历桐叶洲北方之时,曾经走过一座山峰,见过了一位仿佛失心疯的小精怪,念念有词,不断询问‘这般心肠,如何成得佛’,对也不对?”
陈平安目瞪口呆。
年轻僧人微微一笑,“是了。”
年轻僧人望向石窟之外,好像看到了一洲之外的千万里,缓缓道:“问对了,我给不出答案。”
年轻僧人继续说道:“当年取经路上,我既是师父,也是弟子,一身化五而不知,深陷我执『迷』瘴,偶遇一座与人为善的山精洞窟,好心为我指路,后有风波,结果便是一棒下去,打杀无数。取经之路,在那个时候其实便又断了,一断再断,步步不回头。依然不知,远游一洲又一洲,历经千辛万苦,离了这座天下,终于见到了佛国净土,我却转头而回,手上心中,空空如也。”
年轻僧人喟叹一声,望向陈平安,“施主,问吧。”
陈平安便将心中一些疑问缓缓道出,既有佛经上的疑难,也有处世的困『惑』。
年轻僧人便以佛法解『惑』。
陈平安只看了几部崔东山推荐的佛家正经,对于佛家颇为复杂的派系传承,全无概念,况且也不是特别关心这些。
纯粹是以虔诚问道的心思,聆听这位桐叶洲远游僧人的回答。
其中有几处,陈平安印象极深,其中就有因明之学。
一问一答,回答之外,年轻僧人又有延伸,有些说法,竟然明显存在着儒道两教与百家学说的痕迹,僧人对此毫无顾忌。
当陈平安再无问题的时候,年轻僧人微笑道:“莫怕问了佛法,就会逃禅,这是世人误解。”
陈平安笑着点头。
他确实敬重佛法,却也不想真的去当僧人。
此后与年轻僧人聊了藕花福地那座心相寺的经历,尤其是与那位老和尚的闲聊,都一一与年轻僧人说过。
僧人听得认真,偶有会意,便轻轻佛唱一声。
最后陈平安从蒲团上站起身,后退一步,对着这位年轻僧人再次低头合十,“我已解『惑』了。”
年轻僧人随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