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中如擂鼓,响彻自己天地间。心外却哑然,永远寂静无声,这就像一个人把嗓子喊哑了,身边还是无人听见,这个人就会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一直沉默下去,直到变成一个哑巴。
朱敛轻声道:“先别管有理没理,对错是非,一定要愿意跟旁人说出自己的想法,为什么要说某句话,为什么要做某件事,直白无误告诉对方,我是这么想的,你觉得呢?”
其实在这件事上,在落魄山,做得最好的人,是陈灵均,可能其次才是山主陈平安。
比如陈灵均要是遇到了憋屈的事情,第一时间,肯定就是委屈万分,只觉得为什么自家老爷不在身边,只要哪天陈平安回到家中了,他必须得诉苦!又例如在北俱芦洲那边走渎,在那个大渎入海口的紧要关头,陈灵均也是想着大不了回到落魄山,被陈平安骂一顿,挨训之后,该咋咋的,只要不被赶下山去,大爷我还是一条英雄好汉。
落魄山有今天的光景。
外人都觉得陈平安太喜欢当甩手掌柜了,如今偌大一份家业,是走了狗屎运。
甚至一些相对熟悉落魄山的外界修士,也觉得朱敛这拨不挪窝的人物,在做了
这就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了。
陈平安曾经寄过一封家书回落魄山,托付魏檗转交。
在信封上以蝇头小楷写有一行内容,“暖树亲启、裴钱读信、米粒收起信封”。
当年她们收到信后,在竹楼那边,三颗小脑袋碰在一起,小黑炭反复阅读了三遍书信内容。
朱敛站起身,搓手笑道:“做宵夜去,小陌搭把手。”
小陌笑着起身,在厨房给朱先生打下手,已经熟门熟路了。
众人同桌一起吃过宵夜,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沛湘和高君,帮忙收拾过碗筷,各自返回住处。
热闹过后,朱敛独处,躺回藤椅,看似自言自语,“陆沉,以为然?”
墙头那边,坐着个不知何时来到这边的陆沉,笑吟吟道:“有个小问题,有些道理,讲道理的人自己都做不到啊。”
“即便如此,那些道理就不好了吗?”
“你要是这么说,好像还真有点道理了。”
朱敛转头朝地上呸了一声,“漆园道树枝头,花贼玉腰奴!”
陆沉忍俊不禁,“奇了怪哉,骂自己作甚。”
陆沉一个蹦跳,落在院内地上,径直走向那张藤椅,学朱敛的姿势躺在上边,懒洋洋道:“一别多年,聊几句?”
朱敛坐在台阶上,双手插袖,淡然道:“想要聊什么?”
陆沉面带微笑,闭上眼睛。
朱敛抬头望去。
刹那之间,夜色中,人间好像有数以亿计的众生梦想,如一盏盏灯笼密集攒簇,五彩缤纷,冉冉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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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塾檐下,老秀才舒舒服服躺在那张藤椅上,陈平安坐在一旁竹椅,轻轻摇晃蒲扇。
赵树下和宁吉坐在另外一边。
老秀才笑问道:“宁吉,先前跟你说了一大通,听得懂吗?”
宁吉摇摇头,赧颜道:“祖师爷,几乎都听不懂。”
老秀才哈哈笑道:“没事没事,让你先生用些大白话,给你解释解释。”
陈平安便笑着用一些粗浅易懂的言语,与宁吉详细解释了一遍。
宁吉将先后两种说法都牢记心中,偶尔有依旧想不明白的地方,就跟先生开口询问,陈平安便再换个说法解释一番。
老人听着听着,就再次睡熟过去,鼾声轻微。
赵树下和宁吉脚步轻轻,去灶房那边打地铺了。
只有陈平安依旧坐在原地,默默陪着自己的先生。
学塾外的空地,依稀有蒙童们跳方格子的痕迹。
大概童年,就是一场无忧无虑的跳方格,方格内是自己的家,方格外是外边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