昵昵儿女。
期间途径一地,翠竹疏落,几支桃花倾斜向河水,一群鸭子游过开满桃花的潋滟水面。于禄就开始挑选钓位抛竿了,大煞风景。
最终他们来到一座山头,以前是卢氏王朝的第一仙府祖山所在,被一个大骊本土门派给占据了,是仅次于长春宫的一个山上仙府,大骊宋氏对待昔年的扶龙之臣,从不刻薄寡恩,因为占据了这处道场,再加上大骊朝廷的大力扶持,从宝瓶洲三流垫底的山上门派,在短短不到五十年间,就一步步壮大为二流势力。于禄其实这一路走来都还好,谢谢毕竟是一个家国情怀很重且多愁善感的女子,于禄表现得越是淡然,她少不了要骂他几句。这是谢谢在沦为卢氏刑徒遗民迁往旧龙州之后,第一次返乡,重见旧山头景象。相较于席卷数洲的那场大战,再来回顾此地故乡,如今他们眼中山河,似曾小小兴亡。
山中新道人,今朝低头看,此山旧主人,此刻抬头望,岭上依旧白云多。
谢谢大哭了一场,说是大哭,却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她就是蹲在路边,双手捧着脸,一直不肯起身。
于禄也没有安慰她,只是默默等着她哭完,再带着她去找个喝酒的地方,几次远游都是结伴而行,早就有默契了。
大雨中,在一处路边酒肆,沽酒老翁,打着瞌睡,来了客人也不太殷勤,倒是年轻店伙计比较热络,可惜碰到俩穷鬼,猜测是不是那种私奔的小两口,否则看他们的穿着,不像是那种喝不起好酒的男女。
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身穿一件干净利落的黑色长袍,摘下那顶竹编斗笠,头别紫玉簪的男人站在檐下,轻轻挥动斗笠,抖落雨滴,他挑了一张邻近酒桌落座,要了半斤土酿散酒,再让伙计炒了两个下酒菜,男人抿了一口酒,转头望向于禄,微笑道:“算是良配。”
不喜饮酒之人,喝来喝去,喝的都是酒水的名字和价格。
如果不是陈平安事先提醒,于禄还真猜不到对方的身份,微笑道:“白剑仙是专程找我来的?”
谢谢很紧张。
毕竟对方有可能是一位飞升境剑修。要不是还有个趴地峰的火龙真人,剑修白裳,就是北俱芦洲当之无愧的山上第一人。
白裳微笑道:“卢氏子弟是出了名的一代不如一代,直到出了一个太子卢稷。”
“可惜这条真龙屈在了潜邸,未能成就气候就夭折了,到头来还是活成了一个笑话,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一拨少年远游求学,陈平安十四岁,刚刚学拳,于禄当时就已经是六境武夫了,是在大隋山崖书院书楼内跻身的金身境,好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再看,于禄是远游境,陈平安却是见过了止境归真一层的武道风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你说呢,卢稷?”
于禄笑道:“卢稷变成了于禄,卢岳不也变成了白裳,不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中间好像还有个卢氏开国皇帝卢擎。”
白裳端起酒碗,笑道:“白衣送酒,你收不收?”
于禄笑道:“雪中得炭,有何不可。”
白裳问道:“你就不担心陈平安那边会心生芥蒂,淡了好不容易攒下的香火情,导致双方愈行愈远,得不偿失?”
于禄说道:“亲兄弟明算账,白剑仙不必为此多虑。”
白裳取出一只锦盒,说道:“我只收了一个嫡传弟子,叫徐铉,他可以去桐叶洲,担任你们的皇室首席供奉。至于盒内丹药,珍贵异常,算是我的见面礼了,你可以自己服用,但是就办法继续当皇帝了,当然也可以送人,元婴与飞升两境修士,不宜服用此丹,容易暴殄天物。此丹得自荆山一处茅屋丹炉遗址,仙君姓葛,道号淮南,行踪飘渺不定,无欲无求,喜欢持戒游五都、往返幽明间,估计只差半步就可以不在五行中了,他算是我的师兄之一,可惜素未蒙面。刀有百炼,丹有百蒸,我只知道这位深受师尊器重的葛师兄,最擅长炼制起死回生之服芝灵药,返魄还魂之凤纲宝方。葛师兄这辈子不曾收徒,也从不立言编书,故而非我辈所能知营构炼制之法,后世好事者只知其大略,我还是从一位异人那边知晓此丹名为‘第四方’,别称‘百日仙’。”
于禄毫不犹豫就拿过锦盒,问了一句,“你跟陈平安怎么结仇了?”
白裳望向门外的晦暗雨幕,洒然笑道:“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终究是坏了我一桩不小的谋划,否则我今天至少该是飞升境巅峰,可以早早谋求十四境道路了。”
于禄说道:“如此说来结仇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