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如结阵,山中深似海。客来何有,草草数杯酒。
花开也好,鸟飞也好,风烟俱净,人物都在雪色中。
陈平安来到黄希和绣娘身边,身后更高处,还有貂帽少女跟一位陌生面孔的俊美修士,身着碧色法袍,沿着神道台阶缓缓走下。
快步登山,来到陈平安身边,邓剑枰明显紧张万分。黄希觉得有趣,平时跟姐姐和姐夫说话,你小子不就挺没大没小很言语诙谐吗?这会儿当上哑巴了,窝里横?陈平安没有开口言语,邓剑枰便愈发局促起来,黄希见气氛尴尬,胳膊肘总不能往外拐,调侃一句,“咱们北俱芦洲的雅言,陈剑仙说得也太熟稔了,根本听不出
半点宝瓶洲雅言和旧大骊官话口音。”
陈平安笑道:“相逢皆得意,何处是乡关。不过说到底,还是我不如黄兄以诚待人,所以结账时候,我才投桃报李自报名号。”
绣娘赶忙说道:“陈剑仙才是对的,出门在外小心驶得万年船,就该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随随便便与谁都全抛一片心。”
邓剑枰点点头,深以为然。
黄希满脸愁闷神色,好媳妇唉,不厚道了啊,你这叫过河拆桥啊。敢情就我一个是稀里糊涂的外人?
谢狗和青同来到这边相聚,绣娘小声问道:“陈剑仙,这位姑娘是?”
陈平安笑道:“邓宗师喊我名字就是了。她叫谢狗,是我们落魄山谱牒修士,当然,我们肯定不是父女关系。”谢狗揉了揉貂帽,咧嘴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谢狗,道号嘛不去提它,身外物的虚名,你们往后可以直接喊我狗子。当下是落魄山的次席供奉,跟山主还有邓剑
枰一样,都是剑修,不过我入山较晚,好像谱牒修士当中,就比你弟弟早一点。”
虽然黄希在北俱芦洲那边,一直被认为是个飘若浮萍的山泽野修,实则他是大有背景和来路的。
否则他也不会建议小舅子的邓剑枰跨洲来梧桐山这边修道,就是黄希知道“青玉祖师”的真实身份,与镇妖楼的渊源。
黄希以心声说道:“北俱芦洲修士黄希,携道侣邓剑翘,见过青同前辈。我们本意是想要让邓剑枰来此谋个祖师堂座椅。”
青同只是点头致意,神色冷淡疏远,随便给出个双关说法,“庙小。斋饭素淡,未必好吃。”别看青同在小陌和白景这边,毫无气势可言,毕竟是一位拥有万年道龄的老字号飞升境,何况还是天下九座雄镇楼之一的主人,更与老观主当了无数年的邻居。
如黄希和邓氏姐弟之流,在青同眼中,还需要自己如何屈尊礼待?谢狗大包大揽道:“拜了师父,好好练剑,修道路上遇到什么难题了,山主若是不在身边,可以找我询问。你还可以常去落魄山藩属山头之一的拜剑台,找到甘一般,哦,就是供奉甘棠,到了落魄山,你就会知晓他身份的。反正那小老头儿也是一位剑修,境界尚可,自身道力一般,但是传道的本事,不孬,有耐心,是他
身上难得的优点了。”
陈平安小有意外,谢狗难得对别人修道一事如此上心。老聋儿为了从她这边学到几手剑术,可没少受委屈。
记得一开始到了落魄山,老聋儿还是百般不情愿的,就怕年轻隐官让他挑担子,多出应酬事务,耽误修道。
如今倒好,听说甘供奉都直接搬去花影峰结茅传授道法了,反倒开始担心那拨修道胚子求学无门,修行破境不够勇猛精进。只因为邓剑枰的这趟访山向道的拜师学艺,让谢狗想起万年之前的人间大地,众多开启灵智、能够炼形的妖族,几乎都有一颗坚韧不拔的纯粹道心,要与那些得道之士拜师学艺,很多妖族只是听说过某座大山、某个道场的名字,知道一个大致方向而已,就会发心起愿,毅然决然向那处行去,山水迢迢,道之所在,不辞辛苦,这一上路,往往就是数年甚至是数十年光阴,往往途中困苦异常,险象环生,最终才有机会遇见那位心心念念要求其帮忙解惑的道士,既有耗费无穷脚力的辛苦,更是一程心路。哪怕侥幸不被驱逐,被炼气士留在山头,可是修道一事,也才是开了个头而已,多是暂不记名,能否收入门墙,还需长久观察,之后护
山数十年乃至百年光阴,可能才得道士传授真诀一句几句。
所以谢狗对剑修邓剑枰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会挑师父。会挑师父,既靠眼光,也需运道,这就是千真万确的一种本事。需知远古岁月里,多少诚心向道的妖族修士,下场凄惨,竹篮打水一场空,沦为某些心怀叵测炼
气士的登山“道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