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师,我有一个问题:在当时,探索外星文明只是定位于一个有些边缘化的基础研究,为什么红岸工程具有如此高的保密级别呢?”听完叶文洁的讲述,汪淼问。
“其实这个问题在红岸工程的最初阶段就有人提出,并一直延续到红岸的最后。现在,你应该有了答案,我们只能佩服红岸工程最高决策者思维的超前了。”
“是的,很超前。”汪淼深深地点点头说。
与外星文明的接触一旦建立,人类社会将受到什么样的和何种程度的影响,这作为一个严肃的课题被系统深入地研究,还只是近两年的事。但这项研究急剧升温,得出的结论令人震惊。以前天真的理想主义愿望破灭了,学者们发现,与大多数人美好的愿望相反,人类不可能作为一个整体与外星文明接触,这种接触对人类文化产生的效应不是融合而是割裂,对人类不同文明间的冲突不是消解而是加剧。总之,接触一旦发生,地球文明的内部差异将急剧拉大,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最惊人的结论是:这种效应与接触的程度和方式(单向或双向),以及所接触的外星文明的形态和进化程度,没有任何关系!
这就是兰德思想库社会学学者比尔·马修在《十万光年铁幕:seti社会学》一书中提出的“接触符号”理论。他认为,与外星文明的接触,只是一个符号或开关,不管其内容如何,将产生相同的效应。假如发生一个仅仅证明外星文明的存在而没有任何实质内容的接触——马修称其为元接触——其效应也能通过人类群体的心理和文化透镜被放大,对文明的进程产生巨大的实质性的影响。这种接触一旦被某个国家或者政治力量所垄断,其经济和军事意义超乎想象。
“那红岸工程的结局呢?”汪淼问。
“你应该能想到的。”
汪淼又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如果红岸成功了,世界就不是今天的世界了,但他还是说了一句安慰的话:“其实成功与否现在还不得而知,红岸发出的电波,到现在在宇宙中也没走多远呀。”
叶文洁摇摇头,“电波信号传得越远越微弱,太空中干扰太多,外星文明收到的可能性很小。研究发现:为了使宇宙中的外星文明接收到我们的电波信号,我们的发射功率应该与一颗中等恒星的辐射功率相当。苏联天体物理学家卡达谢夫曾建议,可以根据宇宙中不同文明用于通讯的能量,来对它们分级。他将想象中的文明分为1、2、3三种类型: 1型文明能够调集与地球整个输出功率相当的能量用于通讯,当时他的估计,地球的功率输出约为1015~1016瓦。2型文明能够把相当于一颗典型恒星的输出功率——1026瓦用于通讯。3型文明用于通讯的功率达1036瓦,约等于整个星系的功率输出。目前的地球文明只能大致定为07型——连1型都未达到,而红岸的发射功率又仅仅是地球能调集的输出功率的千万分之一,这一声呼唤,就像万里长空中的一只蚊子在嗡嗡叫,不会有谁听见的!”
“可如果那个苏联人所设想的2型和3型文明真的存在,我们应该能够听到他们的声音。”
“红岸运行的二十多年,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是,想到红岸和seti,会不会这一切努力最后证明了一件事:宇宙中真的只在地球上有智慧生命?”
叶文洁轻轻叹息一声,“从理论上讲,这可能是一件永远没有结论的事,但从感觉上,我,还有每一个经历过红岸的人,都认同这点了。”
“红岸项目被撤销真的很可惜,既然建了,就应该运作下去,这是一项真正伟大的事业啊!”
“红岸是逐渐衰落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还进行过一次大规模改造,主要是升级了发射和监听部分的计算机系统,发射系统实现了自动化,监听系统引进了两台ib中型计算机,数据处理能力提高了很多,能同时监听四万个频道。但后来,随着眼界的开阔,人们也清楚了外星文明探索的难度,上级对红岸工程渐渐失去了兴趣。最先看到的变化是基地的密级降低了,当时普遍认为红岸如此高的保密级别是小题大做,基地警卫兵力由一个连减少到一个班,再到后来,只剩下一个五人保卫组了。也是在那次改造以后,红岸的编制虽然仍在二炮,科研管理却移交到中科院天文所,于是承担了一些与外星文明搜索没有关系的研究项目。”
“您的很多成果就是在那时做出的。”
“红岸系统最初是承担了一些射电天文观测项目,那时它是国内最大的射电望远镜。后来,随着其他射电天文观测基地的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