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能让他们不那么难过的话。
可是她也知道,说不定他们现在后悔的眼泪也只是为自己而流——并不是说他们就真的不为何天纵的离世而感到惋惜,只是他们难过的点更多在于是不是能原谅自己。
可能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觉得这件事情只是一件遗憾的往事,跟外人说起,也只会说那个时候都怪自己来晚了,没有及时去,却一定不会说到底是为什么不去。
夏眠也算是在医院待过一段时间的,这点人性还是能看得出来。
而在一旁沉寂已久的何天纵父亲,好像才终于反应过来,撑着膝盖,一步一步走到床前。
跟自己的妻子和小儿子不同,他并没有流泪,不过鼻尖也红了一些,只是继续看着床上的人,露出遗憾的表情。
夏眠在这一刻其实有很多话想问。
他们现在还会觉得何天纵丢人么,在跟别人提这件事的时候,又会用怎样的方式来描述呢。
而下一秒,她就看到何天纵的父亲蹲下来,朝着自己脸庞扇了一巴掌。
小孩子看到之后立马冲上去制止:“爸爸!”
然后对方再听到这两个字,反而却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后退一步,眼神还有点惊恐:“你,你先不要这么叫我!”
边说着一边还十分小心翼翼的看着床上已经不可能睁开眼睛的人。
他是想要听到何天纵再叫一声自己爸爸呢,还是终于开始愧疚?
而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
夏眠看着他颤抖着伸出手,想碰一碰对方。
因为死亡时间还不太久,现在的何天纵看上去除了更瘦一些,以及没有呼吸之外,并没有特别明显的不同之处。
不过他的父亲碰到他的手时,又触电般地缩了回去。
也对,现在他的手是冰冷的。
好像这种冰冷终于刺激到了他的父亲,他又一个冷不丁,朝着另一边脸也打了一巴掌。
夏眠下意识想伸手制止:“节哀。”
然而自己的话,好像现在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多反应,他们三个人好像各有各的悔恨。
何天纵的父亲此刻连话也说不出,却又非常排斥小儿子叫自己。
不知道是因为开始后悔,自己在有了小儿子之后疏于对大儿子的照顾,还是觉得大儿子终于不会再给自己带来烦恼了?
因为何天纵本来就是一个太温和的人,不会让别人为难,宁可让自己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而这种退让好像就会让一些人形成潜移默化的思维和惯性,最明显的就是全家人对他的态度。
何天纵好像是一个不喜欢冲突的人,所以为了回避冲突愿意先委屈自己,就算察觉到了,父母可能更关爱刚出生的小儿子,自己却不会有丝毫的不开心,甚至也同样把更多的爱分给弟弟。
于是父母就觉得,反正大儿子会理解,而且他长大了,应该会更懂事一点。
所以何天纵也顺理成章的没有闹过。
夏眠知道他也是爱自己弟弟的,那么一个小小的毛线帽也要视若珍宝的带到医院来。
好像这样的爱分给他就已经足够了,他自己会从这一点点爱里获得力量,即使知道弟弟可能只是在催眠自己,不去相信自己已经得病了的事。
——但无论如何,他就只需要这些。
可没想到竟然连这些也无法满足。
夏眠心情有些酸涩,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每一个人都在悔恨,可那好像也没什么用。
她本来想退出去,让他们一家人再静一静,不过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有人敲门——
“你好,死者的管床医生和家人在吗?来登记一下死亡证明。”
何天纵的遗体原本如果没有家人来的话,是会先在医院暂存一段时间,如果一直无人认领,到时间可能就会捐给一些机构或者别的地方。
只能说万幸,在他离开的时候他的家人来了,至少还能见上最后一面,然后再由他们转移去殡仪馆。
夏眠退开一步,知道自己现在除了开证明,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了。
几个工作人员过来核对过身份信息后,看着病床上的何天纵,又确认了一下他家人的身份。
夏眠过去写了单子,于是按照流程,那些人拿了担架,把已经没有温度的何天纵搬运上去,然后给整个人覆上一条新的白布。
“等一下!”何天纵的母亲忽然又高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