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几位大人,对这个高翰章了解多少?”
浙江巡抚沉吟道。
“京里来的信中说起过这个人,出身苏南世家,诗词都写得不错,对音律也相当精通……”
音律?
沈三岳的脸色忽然一变。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浙江巡抚察觉到他的表情,敏锐地问道。
沈三岳连忙一笑。
“沈某一向认为,没有赚不到的钱,也没有杀不死的人。只要各位大人给我一天时间,我就能让他在议事的时候改口,同意我们的赈灾方案。”
“哦?”
在座的严党官吏都感兴趣地围了过来。
“你还不快细细道来!”
沈三岳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之后,严党官吏们满意地抚掌大笑。
“好你个沈三岳!不愧是织造局里最大的财神爷,果然有法子!”
浙江巡抚也笑道。
“既然如此,明天我会以了解丝绸行情的名义,让高翰章来织造局找你。剩下的,就全交给你了。”
“是。”
沈三岳躬身行礼,送各位大人离开。
第二日。
新任杭州知府高翰章果然来到了织造局,并点名沈三岳,陪同参观。
“大人请看,宫里的丝绸有一半都是这里织的。运往西洋的丝绸,也有将近一半出自这里……”
沈三岳陪着高翰章看完了正在纺丝的织机。
又非常自然地,独自将他带到了看绸样的堂屋。
曾经接待过西洋商人的大堂,此刻依然挂满各式丝绸样品。
不同的是,原本咿咿呀呀唱着热闹戏曲的厅堂,此时却响起了悠扬的古琴声。
高翰章跟着沈三岳一走进这里,第一眼便忍不住转头,朝琴声传出的内堂方向看去。
只是那里挂着薄纱帘。
能看见有一个人在后面抚琴,但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弹琴人的样子。
“这个地方,当真是接待西洋人看绸样的?”
高翰章目光突然犀利起来。
“养了个高人在这里弹《广陵散》,却让西洋客人到这看绸样?”
他擅长音律,自然立刻就听出来,那位内堂抚琴人弹的,正是晋代嵇康的千古绝唱《广陵散》。
沈三岳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琴声,绸色,皆乃我天朝风采。跟西洋人做生意,不只是为了多卖丝绸,将口碑传到异邦,也是我织造局的职责。”
高翰章微微颔首,算是勉强认可了。
“高大人请看,这种丝绸在西洋卖得特别好,只是名字有些俗,叫做四季花开……”
沈三岳随即向高翰章介绍起周围的绸样来。
只是高翰章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似乎一直在分心听耳边的琴声。
沈三岳看在眼里,脸上不动声色,嘴里继续介绍着。
“大人请看,这种丝绸叫做富贵逼人……”
“可惜!可惜啊……”
高翰章忽然脚步一顿,脱口而出。
“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可惜?”
沈三岳假装惊讶道。
“《广陵散》错,往往就错在这个地方!”
高翰章一脸惋惜,明显还沉浸在琴音里。
“嵇康生前魂系邙山,邙山在五音中属于角音,所以他临死前弹《广陵散》,自然也是角音。弹成了思乡之商音,岂不是大错特错?”
沈三岳忽然拱手为礼,向高翰章拜了下去。
“高大人如此深通音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高大人赏脸,指点一下敝处的这位琴师?”
高翰章犹豫了一下。
终于还是忍不住诱惑,抬脚跟着沈三岳走进了内室。
“你有福,遇到高人指点,还不快来好好请教?”
沈三岳在薄纱帘前停下脚步,大声吩咐道。
琴声停了。
纱帘之中,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