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关注游荡在开阔平原上的卡莉丝塔,嘲弄耻笑的目光又落回了莱卓斯的身上,仿佛在欣赏一对苦命的鸳鸯。
此刻,海力亚外,他,莱卓斯,卡莉丝塔,三尊不朽的怨灵,还未有哪场蚀魂夜有过如此热闹的一幕。
“如果不是你从中阻挠,上一次我已经成功了!”
体内的怒火激荡着莱卓斯,他向着锤石迈出一步,剑上光芒闪耀,随时可能落下。他活着的时候体型高大,充满怒火与暴戾——他是国王的扞卫者,不容小觑。他高高地俯视着锤石。
魂锁典狱长并没有像其他低等的怨灵那样在他面前逃窜。他的亡者面容几乎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但他的眼中透着残忍的愉悦。
“你失常了,莱卓斯,”他一边说着,一边在他面前举着吊坠。“或许可以说我们都不正常,但你不一样。你很出挑。在这里,你才是真正的异类。”
“难道你就不想让我这邪恶的存在适可而止吗,魂锁典狱长?”莱卓斯说,“就不想安息吗?”
锤石摇了摇头,大笑道,“我们拥有凡人从远古就开始觊觎的东西——永恒不灭。”
“我们却变成了囚徒。”
锤石得意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开,腰间挂着的铁链和铁钩叮当作响。他的灯笼如影随形地漂浮在他身旁,不需要他用手触碰。
“你太执着于过往的事,但过往却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从你的指缝间流走,”锤石说,“而你却对我们收获的奇迹视而不见。我们已经成为了神。”
“我们收获的是诅咒,”莱卓斯狠狠地说。
“那你就逃吧,首席剑士,”锤石用打发的手势驱赶莱卓斯。“去找你的情人吧。或许这一次她甚至能想起你是谁……”
莱卓斯全身凝滞,眼睛眯了起来。
“告诉我,”锤石说,“你想要救她,可是她需要你的拯救吗?她看上去可一点也没在受折磨。反倒是你……”
“你这么做是为了她吗?还是为了你自己?”
锤石以前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似乎是想嘲弄莱卓斯的努力。
“我不是你的玩具,狱官。”莱卓斯说,“不要以为你耍得了我。”
锤石笑了,露出满口鲨鱼般的尖牙。
“当然不会,”他说。
锤石摆出一个手势,召唤他的灯笼。它轻捷地靠近,停在他的尖爪下方。在灯笼闪烁的死光中,莱卓斯看到一副副痛苦的面孔贴在牢笼边缘,消失不见以后又被其他面孔接替——饱受折磨的灵魂轮番登场。锤石微笑着,品尝着他们的痛苦。
“我都不需要折磨你,”他说,“你在折磨你自己。”
锤石转过身去,想要离开。
他说了那么多,都是在等这一刻,锤石放松警惕的时机。
莱卓斯微眯着眼,手中的剑毫无征兆地斩下。
锤石似乎没有丝毫防备,他的灯笼飞快地释放出一圈暗淡的光轮,但没有挡住剑光。破碎的剑刃闪烁着完整影廓的柔光,和占据莱卓斯心扉的剧痛一样锋利。
剑,落下。灯笼,落下。
锤石戾叫一声——他已经数百年没有感觉过痛苦了。他痛苦地抽搐着,左臂一分为二,断口处喷出一股烟雾,灯笼落在地上,如同被打翻的水杯,盛满内部的灵魂不住震荡。
锤石看着从暗处接连现身的活人——他们似乎是用某种秘术遮掩了自己的气息——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
“剑士,你竟然能和凡人合作。”
他看着对准自己的双枪,破烂斗篷下的森森利齿,头一次结巴起来。“光的武器。”
“你要是记得这个,想必也会记得赛娜。”卢锡安一字一句地说,仿佛将所有仇恨都要挤进手中的武器。
“赛娜……?”锤石的喉头咕咯怪响,像是有人在水中说话,又像是死囚在绞索捆紧时的呼号。
“我的妻子。”卢锡安知道自己不该说话,因为每多说一个词都会让锤石更容易打败自己。悲痛的泪水涌进他的眼睛,所有的雄心和理智都被冲走了。他拉起项链上的挂盒,抠开盖子,举在面前,要锤石看清楚他所失去的人。
锤石龇着青光闪烁的针牙,一双空空如也的眼眶,像是通往虚无的黑洞。
“我记得她。一个鲜活的灵魂,远未荒芜冰冷。准备经受折磨的她,却满怀新生渴望,在她心里开放。新鲜的,崭新的,春天的花朵。让人随意摘取,毁掉所有的美梦。”
“她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