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她的汇报后提出意见,与其说是意见倒不如说是批评。而每当妈妈结束例行批评后,她还不能说再见,必须得主动关心父母的近况,问一句您和爸爸今天过得好不好。如果贝诗媞没主动问,必然还要受批评指责,妈妈会说她不懂得关心父母。问候完父母后,电话还不能结束,妈妈会让爸爸过来跟她说话,而她的爸爸每次都不知道该对女儿说些什么,永远只是干巴巴地叫声女儿的名字。贝诗媞必须努力找话题同这个基本不会回应她的爸爸尬聊几句,因为妈妈会在旁边盯着爸爸讲电话。爸爸讲完电话还必须将手机还给妈妈,这时候妈妈会问贝诗媞刚才和爸爸都聊了些什么,再对父女两点评一番才能说再见。
贝诗媞每次跟妈妈讲电话都会离开宿舍避开舍友,尽可能找没人的地方,生怕被人看见听见。
今晚上完课从教学区走回到宿舍已经九点半了,到宿舍后大家都想快点洗澡睡觉。她们让贝诗媞先洗,贝诗媞就想着自己赶紧洗完澡才不会让舍友多等,竟然忘记了还要打电话这茬。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就能忘了呢?
妈妈在电话那头很不满地斥责她,贝诗媞说她晚上要上课,刚才才回到宿舍。妈妈并没有因为这个解释就放过她。
“晚上要上课?你是今晚才知道的吗?”
“……不是。”
“学校有没有提前给你们课表?有没有?”
当然有了,不仅她有,妈妈那边也有,课表一出来贝诗媞就发给妈妈了——这也是妈妈要求的。
“你知道今天晚上要上课,你昨天就可以提前告诉我,或者你上课之前告诉我一声也行,而不是让我和你爸在这边白等你这么久,眼巴巴地等这么久。从这就可以看得出来,你就是没把我和你爸放在心上,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贝诗媞咬着唇红着眼眶没吭声。
“怎么不说话?心里不舒服了是不是?妈妈说的又让你不服气了是不是?”
“没有的,对不起妈妈,我知道错了。”贝诗媞忍着浑身的战栗,强压着声音里的哽咽。
过了一会,她强压下所有的情绪,尽量平和地聆听母亲的教诲。
母亲似乎满意了些,态度稍有缓和,询问起她今天的功课。
“你说美术基础其实就是素描课是吧?那老师有没有夸你?”
“……没有。”
“没有?”妈妈的声音微微冷了下来:“那老师夸了谁?”
“我舍友,还有一个男生。”
“你舍友?哪个?”
“沙……沙小貂。”
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气氛又徒然降至到冰点,贝诗媞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在闷热的夏夜里手脚发冷。
停顿了几秒,她听见妈妈说:“沙小貂,就是那个特别没礼貌没教养的女孩子啊,那这人还比你有本事啊。”
贝诗媞呼吸滞住,喘不上气来,用力闭了闭眼,拳头攥得死紧。
妈妈的声音还在继续:“诗媞啊,你争气点,那样的人都能得到老师的认可,你更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有啊,平时不要跟这种女孩走得太近,妈妈看人准着呢,这样的人没素质也没品德,你们同宿舍你可要注意着她点,防着她点。”
贝诗媞满腔怒火被冰封住破不出来,所有想反驳的话语都堵在喉间。
“你要知道妈妈爸爸有多爱你,每天要为你操多少心。要不是你不争气,成绩够不上厦城的美院,也不用跑到福城去读书,爸爸妈妈每天都看不见你,也不知道你每天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没有你们,我好着呢。
“你太单纯了,不要太容易相信别人,让我们担心。”
与她们相处比你们好太多!
……
电话终于挂断后,贝诗媞背靠着墙壁,放软了自己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地面发呆。
过了一会儿,她收拾好心情,重新拾起温婉的浅笑,走回宿舍。
贝诗媞走到四楼才想起自己没带钥匙,但很快,她就看见402的宿舍大敞着门,暖黄的灯光照射出柔和的区域。
已经很晚了,今天这么高强度的课程,大家这么累了,这个时间点她们都该睡了。
但她们为她留了门。
贝诗媞心尖发颤,方才无论多么压抑都没流出的泪水瞬间破防,贝诗媞不受控地发出一声突兀的泣声,惊动了深夜中的寂静无声。
杜子娥寻着哭声冲出时,贝诗媞已蹲在地上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