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声音冷硬,眼睫低垂。
是的,他把解药给了蛮王,亲手放走了蛮王。
但在那种情况下,不给解药,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朔方守军也好,援军也好,可都不在三人身边,三人仍旧身陷蛮人军阵中,只不过因为蛮王中毒才能拿捏对方,才能谈条件,才能让三人安全脱困。
不留下解药,还想顺利脱身?
做什么美梦呢。
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所以阿苏做地毫无压力。
若换个人来做,也绝不会有人置喙。
但问题就是,这件事是阿苏做的。
无论再怎么合理,再怎么迫于现实,因为他的出身,因为他是蛮王亲子的身份,也必然有无尽的揣测。
蛮人退兵,整个朔方忙成一团,偏偏他闲下来,虽然也有他主动躲出来的原因,但若他凑上去,即便那些人表面上客客气气相信他,焉知心里不会有嘀咕?
阿苏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干脆主动避开,眼不见,心不烦,对谁来说都是如此。
但现在傅霜知来问他这件事。
他心底仍旧涌起火焰,暴躁地想杀人。
手掌不自觉握成了拳,打算只要他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就把他的脑袋打个稀巴烂,刚好,给那蠢女人换个男人,什么眼光!
然而——
“不。”傅霜知的声音响起,却全然不是阿苏料想中的话。
“关于此事,我倒要谢谢你。”
?
阿苏攥紧的拳头豁然无处使力一般,低垂的眼睫也抬起来,惊诧地看向傅霜知。
“谢我?谢我什么?”
因为过于惊讶,他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傅霜知轻笑,但那笑——
却阴恻恻地,叫人毛骨悚人,脊背发寒。
“当然是谢你——留给我报仇的机会。”
阿苏:……
阿苏沉默了好一会儿。
好一会儿后,他开口:“给她报仇?”
“不然?”
“……”
阿苏没有说话,点点头。
虽然有一点意料之外,但仔细一想,又似乎全在情理之中。
鹿野受了多少折磨,阿苏自然也看到了。
那一身的伤痕,还有之前被威胁着差点活剐,的确是他那个父亲的作风,而在在乎鹿野的人看来,这样的作为,无疑是深仇大恨。
更何况这个人。
他若不将这仇放在心上,阿苏觉得那女人才是真蠢到家了,赶紧早分早好。
如今他记着,要自己报仇,就总还算个人,但——
“那你找我做什么?”阿苏突然又问,眼神如寒星。
他放走了蛮王,这么简单明了的一件事,还需要他拖着没好全的身子找他特意说一声?除非,傅霜知找他——
傅霜知带着笑意,甚至堪称温柔的声音响起:
“自然是找你帮忙报仇,当然,也帮你自己报仇。”
阿苏一愣。
要他帮忙报仇?还要帮他自己报仇?
前者可以理解,后者……是什么意思?
他有什么仇可报?
似乎窥见了阿苏的疑问。
傅霜知的声音更轻缓,更温柔,仿佛志怪故事里引人步入歧途的山妖精怪。
“难道你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被孤立,被猜忌,飘萍般无根,一身本领和雄心也只能压抑在心。”
阿苏张了张口,可喉咙却干涩地根本吐不出一个字。
“回去蛮人王都吧。”
“那里才是你该施展身手的地方。”
“虽然仍然免不了被孤立,被猜忌,因为此番守城之事,更免不了困难重重,甚而有生命危险,但,那到底是你长大的地方,是你熟悉和曾经想要拼搏的地方,还是——最有可能实现你野心的地方。”
“不想夺回一切吗?”
“从曾经迫害你的人手里,从那个身为人父,却从未尽过人父职责的人手里。”
“去吧。”
“我会全力帮助你。”
……
-
傅霜知没有离开太久。
耳朵刚刚清净半晌,伴随着轻轻浅浅、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鹿野就知道某人回来了。
她干脆被子蒙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