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部分時間裡,沈風來都在詢問查德的意見,只要查德說話,他就會做出認真傾聽和思考的姿態來。很顯然,他對查德也是十分信任的。
林出低頭看著路,一直沉默地聽著。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落在了後面,到最後乾脆在原地靜靜站了兩分鐘,目光一路追隨著他們兩個人越來越遠的背影。
就在這時,沈風來放慢腳步,回頭朝林出看過來,「小出?怎麼了?」
林出愣了愣,連忙往前追了幾步。葡萄園的外沿有一條很深的溝渠,他想要抓住一旁的樹枝借力跨過去,結果被沈風來阻止了。
「不要亂碰。上面有很多刺,會扎到手。」沈風來已經折了回來,托著林出的腰和手臂,幾乎是把他半抱了過去,等站穩了才皺著眉頭說了一句,「你是演奏家,你的手指有多寶貴?怎麼還是這樣冒失。」
他說的是中文,林出下意識去看了查德一眼,正好與查德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查德並沒說什麼,只是衝著林出點了點頭問候,接著轉身回了葡萄園。
林出覺得他的眼神好像十分冷淡。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可在那一瞬間,他確實覺得查德對自己是有些敵意的。
沈風來很快鬆開了手,微微彎下腰看著他的眼睛,「怎麼又不高興了,是無聊了嗎?」
林出立刻搖了搖頭。他看到沈風來的眼睛裡滿滿都是溫柔的笑意,想到剛才他大概也是這麼看向查德,覺得有點不舒服。他說:「剛才你和那個查德聊的那些,verain,yeast hulls?hetrofer……什麼?我全都聽不懂。」
沈風來說:「那是當然的。查德是專業的釀酒師,也是我的合作夥伴,這些詞彙平常都用不著。怎麼,你對這些感興趣嗎?」
林出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說:「是哪幾個單詞?我想要知道。」
沈風來詫異地站直身子,「你認真的?」
林出點點頭,然後直白地說:「我想要了解你的生活。不虛無縹緲的,真實的生活。否則,我真的會覺得你離我好遠。」
沈風來笑了一下,回答道:「小出,紐西蘭與歐洲不同,並沒有濃郁的音樂氛圍,這樣的生活原本就離你很遠。就好比,如果你想要跟查德聊音樂,聊文藝復興,聊莫扎特與貝多芬,他也不可能聽得明白一樣。」
「我才不要跟他聊音樂。」林出小聲說道。
沈風來有點意外,「你不喜歡查德?」
「我有什麼好不喜歡的。」林出說,「倒是你,你就那麼喜歡葡萄酒嗎?」
沈風來停頓了一下,問道:「你在生氣?因為什麼?」
林出抬腳向前走去,悶聲說:「我沒有。」
沈風來像是覺得有趣,低沉地笑了一聲,「是我不好。不要生氣了,我今天都不談那些了好不好?你想去哪裡我都陪著你。」
林出不喜歡沈風來這樣的態度,仿佛還是把他當做一個任性幼稚的孩子,只要哄一哄就好。於是他停下來,神情認真地看著沈風來,再一次追問道:「你真的很喜歡葡萄酒嗎?喜歡到打算把一輩子所有的熱情都傾注在上面?」
沈風來也在看林出,對視久了,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得複雜。他緩緩地開口回答道:「談不上喜歡吧。只是有一天,當我再次回到這裡的時候,突然發現,原來同一根藤上結出的兩串葡萄,得到的陽光不一樣,收穫的時間不一樣,釀造的溫度不一樣,就會成為了兩種口味截然不同的葡萄酒。」
林出愣了一下,說不出話來。
沈風來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每一種酒,都記錄了它從種子開始經歷的一生:陽光、風雨、自然的運行規律,產地的風土人情。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它們與最龐大的交響曲沒有什麼區別,一樣精妙複雜,並且獨一無二。你看,這不也挺有意思的嗎?」
說完這些,沈風來從口袋拿出煙盒,問他:「介意嗎?」
林出搖頭。
沈風來安靜地抽了一根煙,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
不知道為什麼,當聽到沈風來說這些的時候,林出的情緒又一次低落起來,於是他說了一句:「對不起。」
沈風來走到他的身邊,抬起手幫他拿掉衣服上沾到的樹葉,「我說過了,你永遠不用跟我道歉。」
作者有話說:
註:
[1]verain:葡萄酒轉色期
yeast hulls:酵母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