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著他父親說:「你兒子是我救出來的,我不要錢,我也不跟你回去,你只要把我姐姐送回去就好。」
那是高見陽第一次見到她害怕,她害怕他父親會拒絕她而止不住生理反應的震顫。
收回思緒,高見陽語氣淡淡:「當年你和沈宙兩個半大小孩,給手臂比你們頭都粗的綁匪設陷阱時也沒見你露出這種迷茫的表情,周意,你在怕什麼?」
好似被他戳中內心痛點,周意眼神倏然鋒利。
「我沒怕。」
比刀子還利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高見陽視而不見,他移開視線,看向星子閃耀的寂寂天幕。
天幕寂靜祥和,但他卻恍惚能看到周意猶如雄鷹振翅翱翔在天際,像是生來就屬於天際的神明,耀眼、奪目。
高見陽覺得她一直很英勇,自身艱苦掙扎的同時,也沒忘朝他人伸出手。
可以說他這一生的確順遂,財富與名聲賦予他優渥的生活環境,卻也給他帶來措手不及的危難。
南安人人見他恭恭敬敬喊上句三哥,殊不知他也有走不過去的坎,也有難以忘懷的噩夢,她就是將自己從噩夢裡拉出來的人。
那年十歲全家出遊,他被人綁架,脫去家族的保護罩後,大名鼎鼎的高家大少爺跟可以被人隨腳踹飛的流浪狗沒區別,被人猶如垃圾那般丟入異國他鄉的下水道時,他才知道自己其實很渺小。
這個侍奉金錢為上的現實世界,如果可以無視法律任意而為,那生命便如草芥。
他們不過是有錢點才能規避很多風險,事實上有很多人在暗中苦苦掙扎,為錢、為飯、為病…他們有的不擇手段選擇犯罪,有的麻木中平靜繼續生活,還有的在不甘平庸中拼命成長,卻又礙於沒有條件變得默默無聞。
絕大部分是這樣,能從苦難中穿過的人少之又少。
這是高見陽那年明白的道理。
直到那天暗無天日的管道口,一個小女孩被人摁在上面踢踹,他對上那雙跟狼一般狠戾的雙眼時才驚覺,居然還是有人每個毛孔都散發著不服輸的信念,那時他便知道她就是能穿越苦痛的人。
擊碎黑暗,撕開痛苦,煥然新生,這就是周意。
後來他得救,自此兩人成為至交好友,這個秘密連高見玥都不知,唯獨他父母知道。
周意當年做的,他和他父母能記住一輩子。
高見陽目露懷念,突然褪去以往不正經調笑的態度,收起吊兒郎單的笑意,無比認真朝周意看去。
「我記得當年你跟我說,別人給你的傷痕就要千倍百倍還回去,失敗一次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們跪地求饒為止。你很厲害,所以小時候就能讓綁架我的劫匪跪著求饒,那麼這次難道就不行了嗎?」
「雖然也沒想到他們能無所顧忌到這種地步,但你別怕,沈宙他們在你身後,我也在。」
「你一直都很適合做隊伍首領,所以你要我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你願意無所畏懼,勇敢直前。」
周意很少見到高見陽這麼嚴肅以待的時刻,她沉吟不語,眸光軟下,視線慢慢移向熱鬧依舊的飯桌。
許久,她搖頭否認:「你錯了,我不是怕,我只是討厭未知。」
「和沈宙他們執行很多任務時,只有百分百確認過安全形勢,了解掌控全局,我才會非常自信。但竇真這件事不是,我不怕他們有很多人或保護傘,我厭惡的是他們不按套路出牌。」
聶歡就是如此,讓她最措不及防的奇怪對手。
原以為精心安排下她會按照自己的設想去走,她也的確走了兩步,結果在元存一事上完完全全偏離她的所有設想。
之前竇真殺瓦沙,她懷疑竇真想要李崇明做二把手,但就目前看來,竇真選的應該是聶歡。
錯漏的形成,歸根結底就是她對於他們了解太少。
李崇明為什麼會叫聶歡侄女,聶歡是聶桂林的孩子為什麼卻沒有記錄,丁家兄弟又為什麼是聶桂林的侄子,這奇奇怪怪的家族關係被她忽略,只顧著挑戰他們的神經,以至於錯估形勢。
眼下等養好傷,她決定再次大動干戈,那麼他們都是不按套路的人,到時候又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周意眉間無意識擰緊,深深嘆氣。
「也可以我是在怕吧,竇真是最瘋狂的那個,等我拔除他的羽翼,你猜他會不會再傷害卞鴻宇或者誰?還是那個我還不知道的第三個臥底嗎?」
「以後的事還沒發生不是嗎?」高見陽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