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這樣下去,她媽媽遲早就會像被抽走生機的枯木老樹,一點點萎朽而又凋落,而她就像那扯幹了臉皮也?要依附在老樹樹幹上的縱橫深綠莖蔓,將它牢牢扒扯住,喪了心智地去不停吸它的血,扯它的皮,直到耗得沒有了一絲生機才肯罷休。
她厭惡死了這樣的自己?。
而她的聞女士,也本應該是一朵美麗不可方?物的白蘭花。
都是因為她。
「第四次。」
說完這三個?字,那些?心痛如絞的回憶如網般頓時間鋪天蓋般地襲來,心口猛地傳來一陣窒息,聞喜低下頭,將手用力按在了心口處,不斷地喘著粗氣,瘦弱的身子微微發著抖,可依然倔強地將未說完的話繼續說完。
「在確定這家醫院的醫療水平和設施都是最頂尖的之後,你?讓我安心在這裡養病,怕我受委屈,不習慣和別人住,你申請了單間病房,還?有所配用的藥,都是這裡最好的,你?怕你?一個?人照顧不好我,所以還另外請了看護阿姨來一起?照看我。」
「媽媽,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們都累了。」
她慢慢說完後,終還?是控制不住地嗚咽了一聲,強抵著身體的顫慄,緩緩抬起?了手,發著熱的指尖摸索過?來,輕輕和聞安然冰涼的手相握住,嗓音越發地沙啞,如沙漠裡許久未喝水的行人,聲線有著微微的顫抖:「我們都知道的,人的勇氣,不是一而再,再而三都會有的。失望攢夠了,是會變成絕望的,我不想把這最後好不容易擠出來的一點勇氣,再在這些上面搓磨掉。」
說完這些?話,她蒼白如紙的面容努力擠出一絲淺淺的笑,就像是石頭縫裡的小花終於在一場春雨後冒出了頭,她粉白的手心將她母親的右手牢牢都包裹住,好似想要將自己的手心的溫度全部傳遞給聞安然,然後順著肌膚下的血管,直達她的心房。
聞女士看著她的面容,張了張嘴,卻終還?是沒有再說什麼,眼裡雖還?閃著淚,但面色已經是泛著水似的溫柔,她彎著唇,抬起?左手像小時候哄她睡覺前拍了拍聞喜的背。
「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了,先睡覺好不好?」
聞喜緩了好一會兒?,直至將心頭湧起的千萬酸澀一點點全都壓下去後,這才很慢很慢地點了點頭,可就算如此,她臉上的笑容沒有消失過。
已經夠傷心的了。
如果聞女士看到她哭,只會更難過?。
她輕輕說了一聲:「好。」
雖然答應了下來,可她拉著聞女士的手柄卻一直沒有鬆開。
聞喜只停頓了一下,就聲音軟軟地對面前的母親說道:「我今天可以和聞女士睡一隻床嗎?」
聞安然一愣,笑了笑:「當然可以。」
雖然是單間病房,但聞安然為了平時照看方?便,便另外搬了一隻小床放在病床前。
這麼長?時間來,兩人還是第一次擠在這麼狹窄的病床上。
雖然她和聞女士對剛才的話題都默契地沒有再繼續談論下去,可她們都知道。
這個問題沒有解決。
只不過?,夜深了,兩位姓聞的女士都累了,她們在生活的枷鎖下被拷的太久了,只想著在這本該寂靜的夜色里享受片刻的安寧。
病床還?小,聞喜怕壓到聞女士,便一直往邊界靠著,直到半個身子都躺在了空氣里,她才小心翼翼轉過?身,枕著枕頭平躺下身子,白軟的左手伸過?去,親昵地環住了她媽的胳膊,可手指接觸到的,不是溫熱軟肉,而是如柴木般細瘦嶙峋的臂骨。
她也?不嫌硌手,就一直緊緊環著,只是整張臉半埋進?被子後,吐出的聲音悶了很多:「聞女士最近又瘦了不少。」
聞安然笑了一聲,那一雙經常修剪花束的瘦削的手伸出幾根手指來按了按聞喜的臂彎處:「你還好意思說我,你?呀,再瘦都要脫相了。」
「你?怎麼不問我怎麼大了還要和你睡在一塊?」
「你?是我女兒?,女兒和母親睡在一隻床上本就沒什麼問題,要是我有能耐活到你?六十歲的時候,咱們也照樣可以睡在一起。」
聞喜聽?到她媽說的話,忍不住悶笑了一聲,也?不再捂著自己半張臉在被子下面,乾脆扯下被子,將自己光滑的臉全都露了出來,這樣一來,連呼吸頓時都暢快了不少。
她似是想起?什麼,興致被提了起?來,翻了個?身,將溫白的小臉正對向聞女士,興致勃勃地問了一句:「媽媽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