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建武和李琴對視一眼,兩人的視線四下亂飄,卻沒接話。
江建文在病床旁站了一會兒,面色沉沉,嘴唇緊抿,神色難辨。
江建武和李琴急的嘴上冒泡,可對上江建文,卻又說不出話來。只是,在這一刻,他們倆徹底明白了,眼前的大哥,再也不是以前的大哥了。
再不是那個會輕易被他們愚弄的大哥了。
江建武不由得在心裡埋怨劉芳,都怪她出的這個餿主意。明明家裡有錢,做什麼還非得讓大哥來出錢?
難不成在媽眼裡,錢比他的腿還重要?
如此一想,江建武在心裡不由得恨上了劉芳,只覺得眼前這不上不下的境地,全是拜她所賜。
可他卻不想想,如果不是他自己心生貪婪,又如何將自己作的這般難堪?
「算了,我回堤上了,村長晚點會過來,看看具體怎麼處理,你們自己和村長商量吧。」江建文突然出聲道。
這一下讓江建武和李琴都愣住了。
江建文說完這話,徑直離開了病房,而江建武和李琴張了張嘴,根本不敢攔,只能眼巴巴的看著江建文離開。
走到衛生院門口,站在粗|壯的梧桐樹下,錯落別致恒生交錯的枝頭,燦黃的樹葉已經落了大半,枝椏上已不剩多少樹葉,看上去,仍像一副畫。
江建文狠狠舒了口氣,他只是有時候不太去深想,不代表他沒腦子。
江建武只不停的催促讓他想辦法交醫藥費,但凡他說要回家拿錢,就推三阻四還有他們兩口子臉上一閃而逝的僵硬。
他在心裡輕諷一笑,覺得自己還真是白活了這三十多年。
說出去也是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了,卻還不如個孩子看的明白。
當時,若不是初月在廚房裡實在忍受不了他媽的差別對待,他怕是還以為自己兩個孩子過的是多好的生活吶。
賺工分倒是一把好手,可為人,卻
「小花,你有沒有怪過爸爸?」
「嗯?為什麼要怪爸爸?」江初月看著江建文。
對上江初月澄澈的眸子,江建文只覺得喉嚨好似被堵住了一般,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爸,你以後賺的工分都只給我們一家人花嗎?」江初月突然開口,說完,又補了一句,「我說的一家人,是爸爸,媽媽,狗娃,再加一個我。」
江建文苦笑,心想,還有什麼可問的?
這麼多年的忽視,怎麼會不怪呢?
只是孩子太聽話,自己咽下了所有的苦。
「給,只給我們一家人花。」江建文開口時,聲音微微有些哽咽。
江初月頓時笑開了花,「那年底工分換的錢和布票,是不是只給我們一家人做衣服呀?」
江建文「嗯」了一聲,看著江初月笑的都快見牙不見眼了,不由得說道,「今年怕是不行了,等明年,爸爸再多做點,過年的時候就給你做一身新衣服。」
「那我可記在心裡了,等你和媽媽從堤上回來了,我還要告訴媽媽呢,讓她監督你,嘿嘿」江初月說。
「好,讓你媽媽監督我。」
午後的驕陽透過梧桐樹的縫隙灑了下來,落在這一家三口的身上,投射出金燦燦的光芒,生出一圈的光芒來。
江初月只覺得從沒這麼快活過,幸福從來都是要靠自己爭取的,總想等著幸福自己找上門,殊不知,幸福有可能會與你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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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衛生院門口,江建文原本是打算送江初月和狗娃回村裡的,可被江初月再三拒絕了,只催促著他趕緊回堤上去。
她說了一句,「爸,堤上雖說都是咱們公社的人,可本性如何並不十分清楚,你把我媽一人放在那裡安心嗎?」
江建文聽了這話,並且在江初月再三保證,一定趁著天亮回村里之後,才一步三回頭的去了堤上。
江初月的一籃子的板栗糕也讓江建文帶走了,說是本來就給他們做的。
雙手空空的姐弟倆站在衛生院門口,沐浴著午後的暖陽,一個臉上掛著瑩瑩的笑意,一個雖然面無表情可是漆黑的眸子卻清澈無比,與身後的衛生院形成鮮明的對比,格格不入。
「喲,咱們柯橋鎮醫院什麼時候多了兩個小門神了?」一道爽朗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江初月回頭,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這人赫然是護士站那個幫她查病房的護士。
她馬上沖對方笑了笑,喊了聲「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