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要一有空閒時間就看書,可城裡什麼情況你不知道?高中都停課了,想上大學都是要靠舉薦,你浪費這些時間做什麼?」
「你喜歡江小花?然後呢?你打算留在這個地方嗎?娶了她嗎?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嗎?」
「你忘了沈叔叔還在農場改做了?沈爺爺現在說是被保護,可和軟禁有什麼區別?」
「還有沈姨,你留在這裡,她怎麼辦?她一個人在外面租著房子住,她可只有你這一個兒子呀!」
李偉明說的話,字字句句都是站在他的立場考慮,沈如歸都清楚。
眼前這個大男孩,看著沒心沒肺,可心底卻善良柔軟的不行,只要你對他好一分,他恨不得記上十分。
沈如歸在心裡輕嘆了口氣,有些事他知道,可他此時沒辦法跟李偉明說。
良久,沈如歸終於開口:「偉明,我不會辜負任何一個人的。」
這句話,在眼前這個境地,說了和沒說並沒什麼兩樣。
看不見的前景,黑暗的大環境,到不了頭的下鄉李偉明的肩膀倏地塌了下去。
「如歸,我只是覺得,你這麼好的人,不該被掩埋在這個地方,這裡不應該是你待的地方。」李偉明說這話時帶著哭腔。
李偉明會下鄉,是因為他上面還有個姐姐,眼見著要結婚了,李偉明心疼他姐姐,哪怕他是家裡唯一的男孩,他還是帶著行李義無反顧的就來了。
而沈如歸,是家裡的獨子,再加上家裡的關係,其實完全可以不用下鄉的。
大概是有些陰暗的人,大多看不慣別人的生活太過幸福圓滿。
沈如歸前腳下鄉,後腳父親沈清泉被打成右|派,遊街,農場改造。
原本有著軍功的爺爺也被人以保護的名義軟禁在大院裡,只剩下他媽媽留在外面。
前世,因著這一切都發生的措手不及,沈爺爺因為不知道兒子的具體情況,加上本就年紀大了,在得知兒子死在農場的第二年,與世長辭了。
沈如歸的母親先是因為兒子下鄉,緊接著丈夫突然被打成右|派,被從原來居住的樓里趕了出來,想找公公幫忙,可卻連面都見不著。本就是教養的過了大半輩子的人,事情一發生,身邊連個支柱都沒有,沒多久,便抑鬱了。
她是在沈如歸1978年那年考上大學時,眼見著兒子越來越好的時候,實在堅持不下去了,也離開了。
前世那許多年,沈如歸15歲下鄉,前後不過五年的時間,他從一個生活在蜜罐里的大少爺,陡然變成了。
這之後的許多年,沈如歸就只做了一件事,為父親洗刷冤屈,搜集何家的證據,搬倒何家。
說來有意思的是,就在他剛剛搬倒了何家,去墓地祭拜父母時,出了車禍,再次回到了他下鄉的這一年。
雖然父親仍然沒有逃過前世的命運,可因為他提前的通知了爺爺,爸爸改造的農場再不是前世那個被何家惡意操縱的農場了。
如今快三年了,父親的心態保持的很好,身體也很好,時不時的給他和媽媽寫信,爺爺雖然仍如前世那樣被「軟禁」,可心裡沒了負擔,身體一如既往的硬朗。
還好,最起碼比前世要好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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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江初月給知青們做好飯離開時,沈如歸和李偉明的房間沒關,窗子也半開,一陣風吹過,書桌上的報紙隨著風晃了晃。
江初月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來她到底在哪裡見過何天了。
報紙,是在報紙上。
前世,她記得那會兒剛剛去到國營飯店的後廚幫忙,好像也是快冬天的時候。
一日,後廚里的大師傅小幫工們都在聊著,鎮上一個小姑娘被人強|奸後,光著身子自殺了。
這件事大家議論了好久,直到有一天,不知道是哪個大媽或是大嬸,竟然拿了張報紙去後廚,指著上面的男人說,「哎喲,這小伙子長的可真精神,沒想到命這麼慘的呀,自己未過門的媳婦竟然被人強|奸了。」
當時的江初月也才15歲,骨子裡到底還有幾分孩子氣,也好奇了看了兩眼。
報紙的右上角的角落裡,硬著一張一寸大小的黑白照片,便是何天。
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會刊登何天的照片,可她卻是記得有這件事的。
江初月蹙著眉,往家走,腦子裡不停的轉著,那個強|奸自殺的小姑娘會是葉雨嗎?
如果是葉雨的話,何天的膽子那麼大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