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婶是个寡妇,丈夫早些年也是营造司的,只是林婶的丈夫属于虞部,管矿野山泽,一次勘采矿井的时候遇到了矿难,早杨冰两年去了。林婶有一儿一女,守寡之后自己在维扬县开了一家早餐铺子,加上丈夫的抚恤金,也把儿女拉扯大了。说起来林婶和杨冰一对寡妇鳏夫,又是邻居,两人差点就成了一家,谁料没好一阵,杨冰也死了。这下林婶可是再找不到别人了,县里都说林婶命硬,有一个男人克死一个男人,算是落了个坏名声。但林婶心善,杨冰死后还顾念着杨氏姊妹,甚至提出来收养二人。只是杨菀之知晓了妹妹的身份,又是个独立有主见的,最终还是拒绝了林婶的好意。但林婶这么些年还是一直在帮衬姊妹二人。
“菀菀,婶子知道你难受,这是婶子煲了好久的鸡汤,多少喝点吧。你瞧瞧你现在瘦成什么样了,姑娘家家的要胖一些才好看。”林婶端着鸡汤劝道。
杨菀之前一阵差点死了,现在胃口也就那样,但林婶都这么开口了,她自然不好拂了林婶的好意,将那鸡汤硬着头皮塞了下去。林婶这厢唉声叹气着,辛温平也散学归家了。正听林婶子在那边念叨:“你说这闻县丞,平日里都说他是个会为老百姓办事儿的,怎么这么个样子!”
“林婶子此言差矣。”辛温平冷笑道,“这闻至焕的手上可是一点脏都没沾。”
“菀菀都被打成这样了!”林婶子说着又哭起来。
“是啊,可是打阿姊的是郑郡守,罚营造司的也是郑郡守。相反,闻县丞所作一切都是公事公办:王逢失踪了,他便装模作样去找;念寺桥出事了,他第一时间赶到村里主持工作;他处置不了营造司,就让郡守来处置;甚至,赵大人出事还是他出手相救……而且就算是郑郡守,也是师出有名。念寺桥垮塌是实,王逢失踪也是实,寺下村村民来堂前告的是营造司不是郑世成,在他人眼里那错的就是营造司,郑世成也成了一个受害者了。”辛温平越说,语气越凉。阿姊卧病的这些日子里,她日夜地想,把这件事掰开来、揉碎了,想得清清楚楚,却不知何处是解法。要想证明营造司无罪,最好的方法是能找到那些村民,让他们承认自己做了伪证。只是他们能抛了丧亲的仇恨和郑世成站在同一战线,要么是被威逼、要么是被利诱。辛温平以为后者可能性更多,或两者兼得。显然以营造司的手腕是做不到策反他们的。
不说别的,郑郡守判下来每人一百两的抚恤银,对于在田里刨食的村民来说是何其庞大的一笔巨款!一百两是什么概念呢?一百两可以够一家人在维扬县坐吃山空吃个十年。
在这样的利益面前,有谁会去纠结害死那些工役的究竟是郑世成还是营造司呢?郑世成和他们在一个村,如果没有这笔赔款,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撕破了脸一家人没法再在村子里混;而营造司他们不熟,得罪了也不会再有交集,还能得一笔巨额赔款。这买卖哪个更划算,一目了然。
听辛温平这么一掰扯,林婶哭得更厉害了,拉着杨菀之嚎啕道:“我苦命的丫头唉……我苦命的……”
杨菀之满头黑线,她怀疑林婶再哭下去,不知情的邻居要来给她送纸花了。
“别哭了林婶。”杨菀之叹了一口气,“闻县丞就是个高明的小人,我们能耐他何?如今看来郑世成和郑郡守官绅勾结,我们营造司只能忍气吞声了。”
“你们真是……哎呀老实人被欺负啊……”林婶说着又哭了起来。
“确实是如此,闻县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在百姓面前,恶人让营造司和郡守当了,自己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的好官。”辛温平分析道,“赵大人为人刚直,但是过刚易折,他以为一切但凭法理总能得一个公正,可谁料人家根本不讲法理,也不给他讲法理的机会。”
辛温平接着说:“如此看来,广陵郡和维扬县的繁荣,都不过是梦幻泡影。只要有给上司顶罪的人,他们就永远是为民着想的父母官。百姓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能看见他们给百姓看见的东西。至于营造司,冬官在六官中地位最低,好拿捏不说,平日里累死累活的,百姓过桥走路时不念着是谁修的这桥、造的这路,一旦桥塌了路毁了,就全都怪到营造司头上……”
“可以了。”杨菀之打住了辛温平的话头,“修桥造路是营造司分内之事,若是出了问题,也该担责的。”
“可这事情不该营造司全权承担呀!”辛温平愤愤道,“阿姊你们的图纸明明没有问题,是郑世成他们营造的时候没有按照图纸来,为什么要你们担责?郑世成做了手脚让王逢失踪,雨夜赶工也是他的主意,那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