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冢宰也坐得越发舒心。而如今辛温泰一死,辛温义就是皇长子,若是几年内,后宫没有别的皇子诞生,而阿英能再生下龙儿……
竺自珍仿佛已经看见人们一声一声喊着他“国舅爷”的美妙景象了。
但竺自珍虽然很想笑,还是要痛哭流涕地为自己的女婿把戏做全,他在内心对自己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情况下我不会笑。
但是真的有点忍不住。
帐内,竺师师假惺惺地坐在辛温泰床前,正抹着泪呢,辛温泰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一瞬间的回光返照却没能消除他的幻觉,在他的眼里,坐在他床前的人却不是竺师师,而是杨菀之。
太医见太子睁眼了,连忙道:“殿下,你醒了?”
辛兆也连忙起身,却见辛温泰抓着竺师师的手道:“贱人,你不要假惺惺地哭我,我若是死了也要带你一起死,我要你给我陪葬,去地下做夫妻!”
辛温泰此话一出,竺师师只觉天打雷劈,何况圣人已经听见了!她还未说些什么,辛温泰竟猛地喷出一口血,怒目圆睁,伸手指着辛兆的鼻尖:“妖魔,你——”
他一语未尽,手臂直直地落下来,一双眼睛仍旧直勾勾地瞪着辛兆。太医颤颤巍巍地上前,探了一下辛温泰的脉,扑通一声跪下来:“太子,薨了……”
竺师师想起辛温泰说的那句要她陪葬的话,头脑一空,从床边滑坐在地上。辛兆扫了她一眼,冷冷开口道:“就按太子说的来吧。给太子妃赐酒——”
他早听见竺自珍在帐外跟哭丧一样地嚎了,这个老贼心里想的什么,他一清二楚。他虽然宠爱竺英,也颇为喜欢辛温义,但不代表他能让竺自珍小人得志,未来在他头上撒野!
“不,不行!”竺师师迅速地回神,也不顾什么礼数什么体面,爬过去抓住辛兆的衣摆,哭求道,“儿媳已经怀有皇孙,儿媳不能死!”
她本不想将自己已有身孕的事情这么早就抖落出来,但现下,这已经是她的保命符。
辛兆停下了脚步,扫了一眼竺师师和太医,太医连滚带爬地爬过来,把了一下竺师师的脉,脸色惨白地看了一眼竺师师,又看了一眼辛兆,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太、太子妃并未怀孕。”
“怎么可能?”竺师师大喊,“你这个庸医,你说谎!”
竺自珍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连忙进帐跪下:“陛下,以人殉葬万万不妥啊!小女身为太子妃,自然当为太子守节,陛下,您让小女落发出家,或者去为太子守陵吧……”
他对自己的女儿当然也有心疼,只是他哪里敢忤逆圣人?
说话间,辛兆已经眼神示意另一个太医上前为竺师师把脉,得到的结果依然是没有身孕。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竺师师惊恐地摇头,那医女之后过了不久,她又找过另一个医女,也是说她已有身孕,时间都和第一个医女是对上的!她怀孕一事,不仅防着东宫,也防着竺家人,因此没有找太医,也没有找竺家的府医。她此时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只是还不曾抓住,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太子妃竺师师,口无遮拦,欺君之罪当死。”伴随着辛兆话音落下,程思威已经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宦官押住竺师师,将太医刚刚调配好的毒酒灌进了竺师师的喉咙。
而李承牡伸手拦着竺自珍,不带任何安慰的语气开口:“竺冢宰,节哀。”
毒酒入喉,竺师师的眼神迅速涣散,她倒在地上,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她喉咙火烧一样的痛,哑着嗓子道:“辛……温……ㄆ1……”
最后一个“平”字,她没能够发出声音,便已经断气。
竺自珍跪在地上,对着女儿的尸体,久久无言。
这会儿,他真的笑不出来了。有几分悲伤,但更多的,是伴君如伴虎的恐惧。
李承牡望着竺自珍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想,这大兴,是时候抽身了。
公孙冰站在帐外,远远望着帐内,营帐被卷起一角,看不见竺自珍和李承牡,却能看见竺师师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看着她,也是死不瞑目。公孙冰有一瞬间的于心不忍,却没有移开目光,而是任由竺师师无光的眼在她的心上扎下一根尖刺。
犹记多年前,这姑娘也在太学里读书,只是因为她与竺自珍的龃龉,二人并未能有师生之缘。但她还是能想起来这个姑娘很爱骑马,爱饮酒投壶,时常看见她提着酒葫芦、穿着一件满花的大歌袍,在太学前的大街上与一众纨绔纵马。她记得竺师师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