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三年腊月二十三,阴,大雪初歇。
寅时,景秀宫依旧静悄悄的。往常不到丑时小皇子就该哭着要奶娘喂奶了。姚芳蔼是个娇惯主儿,如今后宫没有皇后、太后,竺英也韬光养晦呢,不需要这些娘娘早起请安,更何况她如今还在月子,往常都是要睡到卯时末才会醒,宫人也没有打扰。景秀宫的寝殿内,炭火已经熄灭,姚芳蔼、小皇子、奶娘和贴身宫女都安详地睡着。
寅时二刻,窦漪、杨菀之、柴克岑几人从太极殿出来,官靴踏过覆盖着金砖的白雪,匆匆上马,向城外奔去。在他们之后,辛温平出了太极殿,装若无意地对程思威道:“程公公,司宫台近日可有短缺?”
“托圣人和公主的福,咱们宫中,还是能够温饱的。”程思威恭顺道。
“宫中尚能温饱,可我眼见大兴百姓快要吃不起粮了。”辛温平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程思威闲聊,“如今大兴的几家粮行,手里有粮,但恶意抬价,弄得父皇与我都很困扰。父皇有意与这些粮行交涉,若是不行,只能小施惩戒。”
“哟,这……”程思威懵了一下,但他很快回过味儿来,公主这是在点他呢!不管这是圣人的意思,还是公主要卖他一个人情,程思威是个脑子清醒的,满仓粮行是他弟弟的产业,这些年也给他带来不少利好,但兄弟两的这种互利都建立在圣人对他的恩宠之上,若是因为贪图这一时的暴利,到时候满仓谷行保不住,自己司宫监的位置也保不住。宦官和别的官不一样,别的官就算贬官了、辞官了,还能回老家去逍遥逍遥。而程思威就是个奴才,是卖身给皇家的,除非圣人恩准放他出宫,他一辈子都要老死在这宫墙内。若是没有司宫监的身份,他只能去做下等奴才,那时候可就是任人拿捏了。
程思威连忙道谢:“奴才谢过公主。”
辛温平没有接茬,只是点了点头。不多时,又见公孙冰和柳梓唐进殿议事,而姚慎身迟了些,匆匆忙忙地快步走来,险些在雪地上滑了一跤。程思威看着这组合,心下知晓公主说的都是真的,连忙托人送了口信出宫给满仓谷行。
卯时正,满仓谷行开门,放出降价的消息,百姓蜂拥而上,谷行很快就不得不暂时歇业。
辰时,掌事姑姑推开景秀宫寝殿的门,半分钟后,一声凄厉的哭嚎响彻整个后宫。太极殿前,辛温平和公孙冰几人刚刚议事结束,就见一个小宦官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太极殿前。
“怎么了?这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程思威见状,连忙嗔怪道,“冲撞了几位大人,咱家要你好看!”
“程司宫——”小宦官扯着嗓子,一脸如丧考妣,破着嗓子哭嚎道,“死了呀,完了呀!”
听见这话,一众人都觉得脑子突突地疼。
“说什么晦气话,给我讲清楚!”
“小皇子、小皇子……没啦!”
“什么?!”
辛温平、柳梓唐和公孙冰三人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错愕。姚慎身更是脑子一片空白,忙问道:“我堂妹呢?靖妃娘娘可还好?”
小宦官也吓坏了,抹着脸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奴才不知,太医署已经去了人,但小皇子……小皇子抱出来的时候,身子都凉了……呜呜……”
“荒唐,荒唐!”殿前这么吵吵嚷嚷,辛兆早就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只觉得心脏一阵绞痛,浑身颤抖地走到门外。
辛温平见状,眼泪说掉就掉,连忙上前扶住辛兆:“父皇,幺弟没了……”
“哈哈,哈哈。”辛兆仰天大笑两声,“天要绝我皇嗣吗?这是天要绝我皇嗣吗!”
“父皇!您还年轻……后宫里那么多妃子,不会的,不会的!”辛温平忙劝道。
“年轻?平儿啊平儿,为父已经是不惑之年,有些寻常人家到朕这个年纪,孙子都能识文断字了!朕的皇儿、朕的皇儿——”辛兆越说,越觉得胸闷气喘,好像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忽然,他听见自己的头脑中响起了“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迸裂了,一股热流自头顶弥漫,辛兆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
辛温平只见辛兆眼睛一翻,连忙抓住他的身子,不让他从台阶跌下去。她对着已经傻眼的程思威喊道:“愣着干什么?父皇不能有事!”
她如今在朝中根基尚浅,没有真正把持过朝政,辛兆若是现在死了,连个遗嘱都没有,这皇位注定会落在辛温义身上。辛温义的脑子不会变好,这和把江山拱手送给竺家有什么区别?且不提西北还有李承牡虎视眈眈,辛温平几乎可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