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生沿着梓水往盐亭去,一上船,船家就热情地和他攀谈:“弟娃儿是要去盐亭嘛,这天灾刚过,急吼吼地入蜀的人可不多!”
琮生不是个爱讲话的,点了点头:“是要去盐亭。”
“探亲迈?”
这船家口音很重,琮生一时没听懂,那船家又用不太熟练的官话,一字一句地问道:“我问你嗦,去盐亭是看亲戚迈?”
“哦哦!”琮生囫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家里人在益州,不在盐亭。我从盐亭去益州。”
他还记得自家主子的话,这一路不要暴露自己和主子的身份,做一个普通的行路人,才是最安全的。但这船家太八卦了,东一嘴西一嘴地问琮生从哪来,琮生说自己从大兴来,给人做下人。船家又问琮生成亲没,说自己在益州有个小侄女,可漂亮。琮生连连摆手。船家又问琮生家在益州何处,家里几口人。琮生不是个会说谎的,绞尽脑汁地在编故事。
“我看弟娃儿你连我们剑南话都听不懂,还以为你是外头人嗦!”船家调笑道。
“我、我家里以前穷,我八岁就被卖到大兴了,今年都二十了,哪里还会说家乡话。”琮生终于编出了今天最像样的一个谎。
他也意识到多说多错,虽然这船上只有他和这嘴碎的船夫两人,就对船家说:“我有些困了,在你这船上先睡会儿。”
琮生靠在船边开始闭目假寐。他有些后悔,怎么就找了这么个船夫。方才在梓江码头上,他一个人正在打听有没有船能去盐亭的,这个船家就上来拉生意,琮生见他热情,给的价格又比别的船家低一些,一时没法拒绝,就上了船。
正闭目养神,忽然觉得眼前有人,还没来得及睁眼,忽然一股力量推在了他的肩膀上。琮生一个不稳,直接栽进了江水中。他整个人一慌,正要扑腾,就被一支船桨狠狠地捣在了肚子上。
就听那船家在船上叹息道:“可怜、可怜,年纪轻轻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你若变成了鬼,要报复,也别来找我,我只是拿钱办事……”
琮生闻言,也不再挣扎,一个闭气,忍着恐惧向下游去。
船家见琮生已经沉下去了,便摇着船走了。半分钟后,江面上冒出来一个湿漉漉的脑袋。琮生艰难地在江流中稳着自己的身形,对着船家远走的身影骂了一句。这江水暗流多,好在不一会儿有别的船只发现了在江水中左支右绌的琮生,将琮生捞了上来。
琮生这下可算知道沉默是金了,这船上的客人也是要往益州的,问琮生可是经历了什么,琮生不会撒谎,就只装作自己被吓傻了,连连摇头。
他们这一行五人,另外四个都不会水,琮生庆幸还好来这里坐船的是他,不然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这会儿已经葬身鱼腹了。琮生出身八闽之地,家在一个小小的海岛渔村,琮生出生在渔船上,会走路的时候就会凫水,是水性极好的人。若非如此,根本无法侥幸捡回这条小命。
但琮生也想明白了,这渔夫若要害他,只可能是因为他们在查灾银的事情被那贪墨之人知晓了,要灭口。那盐亭自然是不用去了,直接和这船的客人一起,直奔益州,找章将军!
这边,琮生死里逃生之事,被困在梓潼县的四人自然不知情。焚琴在县城里打听了一圈,回到客院,杨七确认了一番客院没有听墙角的,四人凑在一起,听焚琴讲起了梓潼县的情(八)报(卦)。
“抚慰使带着灾银确实到了梓潼县,灾银进城的时候,梓潼县的百姓还去迎了。有耳朵尖的听抚慰使说不在梓潼县停留,拨完灾银就要往绵州赶,被朱县令留住歇了一晚。但县东头的李奶奶说第二日抚慰使丑时一到就带着车马上了官道。”
“这李奶奶是县城里头卖芋艿的,每天丑时都要出城去城外的菜地里收芋艿,然后赶在寅时回来卖。如今县城遭了灾,但老百姓还得吃饭,李奶奶这些日子收芋艿收得勤快。她说那日官差出城特别着急,但二十辆车还是让她们这些等在后头的小老百姓排了一会儿队。不过因为是朝廷赈灾的银子,她们也没什么怨言。”
说到这里,焚琴顿了顿:“大人,我为了和李奶奶搭话,还买了她一兜芋艿,我们今日借用朱大人家的小厨房烧芋儿鸡!”
在剑阁吃过一次芋儿鸡之后,焚琴就对芋儿鸡念念不忘了。
“也就是说,很多人都看见抚慰使进城又出城。”杨菀之把对话拉回正轨,“难道真的在官道上出事了?”
“不对。”柳梓唐却蹙眉,“果真如此,那码头又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