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蟬鳴尖銳地叫著,劉璃瓦和陳馳星就搬著高椅子和小凳子,坐在院子裡寫作業,這一寫,就從兩個小豆丁,變成了兩個小大人。
「你給我看一下,是不是有蟲子飛到我衣服裡面去了?」陳馳星驚懼地問。
劉璃瓦便放下筆,拉開他的領子,低著頭去看,少年的肩背寬闊,乾淨地像山坡上的流沙。
「什麼也沒有!是你的頭髮掉了吧!」劉璃瓦道。
陳馳星不信,站起來抓著衣擺狂抖,修長勻稱的小腿一陣狂蹦,劉璃瓦便笑得花枝亂顫。
那時候的天空總是橙黃色的,一天的時間總是很漫長,過也過不完,一天有多少秒鐘?可能比夜幕將至時的星星還多吧。
後來中考,劉璃瓦體育和數學都考得不是很理想,因為考前焦慮,臨上考場還生病了,兩個鼻子一會通一會賭一會通一會堵,中考考完的第二天就發起了高燒,斷斷續續燒了兩三天才退。
劉璃瓦對那個暑假的記憶是模糊的,只記得她沒能考上最好的一中,只是去了在本地還算好的二中,陳馳星理所當然地考上一中了,哪怕他中考沒考好,只憑競賽成績都可以有特殊政策進入一中,更別說他中考成績在整個縣都是第一名。
劉璃瓦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那種差距存在,但她不知道它會什麼時候到,又會以什麼形式出現。
院裡的大人們愛打趣她,說:「以後你們兩個可就要分開了,小瓦,你讓你爸媽出八千塊錢擇校費就能去一中了!」
劉璃瓦搖搖頭,她低低地說:「我哪也不去,我就上二中。」
「一步晚步步晚,今天只是高中,明天可就是天南地北咯!」
那時候沒想到這話會一語成讖。
劉璃瓦被他們誇張地說辭震懾到了,晚上蜷在被子裡,蒙著頭,想著想著,悶悶地哭了起來。
陳馳星也並不好受,他跨坐在窗戶邊,往下看劉璃瓦家的院子,他知道她就在裡面,就在那兒睡著,他多想能有像夸父那樣力量,那樣就能輕而易舉地拔起整棟房子,看看她睡覺時的模樣。
可是他不能。
他只能坐在窗台上,看著從她窗口落出來的粉色紗簾。那小小的一角,墜著彩色的小絨球。
夜已深了,她應該入夢了。
她今晚會夢到誰?誰又會走進她的夢裡?
他不敢想。
臨近開學,陳馳星媽媽給他換上了厚厚的,能遮光的藏藍色窗簾,窗簾一拉上,屋內屋外就像兩個世界。
起初,他們還是在一個院子裡,早上會問個好,一起走一段路,然後在路口分開。劉璃瓦總是看著陳馳星先走了很遠,才慢吞吞地背著書包往另一個方向走。
後來陳馳星總是出門出得很晚,劉璃瓦等呀等,等不到,到了七點半了,她推開門,往外走了。
陳馳星這個時候才出門,遠遠地走在她後面。
看她走過陰翳的小道,看她坐上公交,看她離開他的視線。
劉璃瓦逐漸習慣了一個人上下學,二中沒有陳馳星這樣逆天的存在了,劉璃瓦偶爾還能拿一個班級第一。一中則像一片鬥獸場,中考高分的,競賽拿獎的,大家聚在一塊,你不服我我不服你。
漸漸一中和二中的差距越拉越開。
高一下學期的時候,陳馳星的爸爸從西南回來了,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後來陳馳星要搬家了,也不遠,陳馳星媽媽說是單位的房子分下來了,要搬去單位住了。
小貨車來把家具都運走,小院裡吵吵鬧鬧了好一陣。
劉璃瓦站在院門口,像一幅被相框框住地畫,她抓著門條,想哭卻哭不出。
陳馳星抱著一箱子書朝她走過來,劉璃瓦看著他,看著他凸起的喉嚨,看他輕抿的唇,看他皺起的眉。
「你要搬走啦?」她試圖用一種輕快地語氣來說這件事。
他抿著的唇分開,只說:「是。」
劉璃瓦突然開始恨起他的不善言辭起來,他這樣的沒心沒肺,說搬走就搬走……
那以後,是不是再也沒有以後了。
這樣的想法讓劉璃瓦害怕起來,熱熱的濕氣飛快覆蓋了她的眼睛,酸楚的淚意在她的眼眶、鼻腔打轉。
「小瓦,我以後還會回來住的。」陳馳星這樣肯定地和劉璃瓦說。
劉璃瓦的心思多麼敏感,短暫的分離都像坍塌一片的天,她不信以後的,她看過很多電視,搬走的人再也不會回來。
他們都會成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