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发黑的披风,极大的帽兜遮了他满头扎眼的白。披风下,一袭天青色长袍,就是晚上赴宴穿的那件。
李爻没好脸地瞥了景平一眼,低声嗔道:“我看你这小孩胆儿忒肥,欠揍。”
刚才,李爻确实回屋就睡了,一觉醒了,惦记景平余毒未清,偷偷到他屋里看一眼。结果第一眼床上没人,两眼三眼瞅下来,床下、衣柜、茅厕里,哪儿都没人!李爻站屋里运气,拿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倒霉孩子跑哪儿去了,赶快追来,正见他在房上做贼。
当真是初生牛犊,作得一手好死。
景平见李爻脸色不好看,一缩脖子没说话,准备继续挨训。
下一刻,李爻却在他身边蹲下了,抽手把房瓦揭下一片,轻而易举且大大咧咧。
然后毫不客气地往屋里张望。
景平也扒头看,刚隐约看见个影儿,李爻毫无预兆地把他往怀里一扯,捂了眼。
景平莫名其妙,张嘴要问,嘴也被李爻捂住:“嘘,辣眼睛,你别看。”
吐息扫着景平耳鬓碎发,有点痒。
李爻话音落,在少年腰间一拍,单手抄住他腰身往后带,顷刻腾空,倒向往院外飘去,几个起落,轻如鸿毛,带着景平落在院外大街上。
“老实在这等我,”李爻找了个墙根,种花似的把孩子往那一戳,瞥他一眼不怎么放心,警告似的一指他,“听话。”
这话莫名有股压迫感,让景平觉得理所应当,必须按着对方的话去做。
他是个散养的野小子,无甚拘束惯了,从那喝令里品出久违的、带着威严的关怀,预料之外并不反感抗拒,反而很是安全受用。只心思一晃的功夫,李爻已经飘然上房。景平所见那人轻得像一只大鸟,斗篷兜风,描出他羽翼的轮廓,眨眼不见了。
四下安静,秋风起,吹冷了李爻掌心沾在少年眼睛周围的温度。
景平这才来得及想:他为什么不让我看?
刚刚,他脑子被李爻的一系列行为占据,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稍微回神,就明白了关键,范洪所言,此“死”非彼“死”。
少年不由得耳根发烧:
嘶……
不让我看,他怎么自己跑去看了?
也不怕长针眼!
再说李爻,回到屋顶,从瓦片孔口瞄了一眼——范洪正在单方面发泄。缨姝的脚废了,双手被绳子捆起来吊着,一声不吭地任对方胡作非为。
李爻不再看,在房顶坐下,视线越过院墙,看见景平的半截影儿。这回,那孩子听话等在原地,影子在夜色中闲来无事地晃悠,比屋里赏心悦目多了。
过了好久,范洪终于倦倦地喊了声“来人”。
廊下守夜的小厮应声,不大一会儿招呼几个丫头端着清水、衣裳进门伺候。
又片刻,小厮推着缨姝去了厢房。
李爻自小淘气,上战场前,做过暗卫,上房揭瓦的活儿娴熟无比。他趁乱把瓦片盖回去,顺着房脊到厢房屋顶,纵身跳到屋子背阴面,翻窗而入。
那值夜的小厮年纪不大,正帮缨姝擦掉身上的污秽和血迹,低声嘟囔:“您何必跟老爷较劲呢,他不过是想听您服软,您哪怕演演,也不至于这样……”
话未说完,李爻已经闪身到他背后,小厮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脖子一沉没了知觉。
缨姝不喊不叫,静静看李爻把小厮搭到一旁。
他身上很多地方落了齿痕,甚至翻皮脱肉流着血,李爻走近看清也不禁皱眉:“是啊,你为何不顺着他了呢?”
缨姝长发披散,不做女子装扮,能看出几分男子模样。
他笑道:“我的下场好不得,活到现在身不由己,至少最后,想随几分心意。”
羯人驯养汉族孩子为己用的事情李爻早有耳闻,他片刻无言,从床边抄起褂子,盖了缨姝身上的斑驳。
“公子是想问我为何纠缠景小公子是不是?”缨姝道。
“有什么条件,要我救你出去吗?”
缨姝摇头:“我想死得痛快点,你帮帮我。”
李爻想了片刻,道:“可以。”
缨姝笑了:“上面有令,要寻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随身带着个戒臂上有血沁的白玉扳指,寻人画像和景小公子有六七成相似,只是比他更女相些。”
这话明白极了,画像八成是按信国夫人的模样画的,而那白玉扳指,当年李爻救下景平时,就曾见过。
“为何要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