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店裡小菊包攬了所有的重活:進貨分貨、訂製花籃、上門送花。皮皮則負責看店做帳、談價採購,偶爾也應邀做插花及園藝指導。兩人素來情同姐妹,偶有爭執也能各自退讓,相處得十分默契。
富春街一帶是個熱鬧的所在,被一大片商業中心、高檔公寓及寫字樓團團包圍著。花店雖多,競爭雖大,客源倒是不愁。街對面就是一家大醫院,就算淡季也有銷路。鋪子經營了兩三年,賺了些錢,皮皮換了個大一點的門面,除了鮮花還賣盆景和工藝品,生意越做越火。
在皮皮的印象里,從小到大辛小菊絕對是個好人。為人子,懂事;為人友,仗義;為□□,賢惠,就算給人打工都是最勤快的夥計。偏偏這樣一個好人,日子過得比誰都鬧心。
就在賀蘭觽離開皮皮的那一年,小菊嫁給了程少波——某科學院數學所的研究員。兩人倒是非常相愛,只是少波的家中還住著他的寡母楊玉英,一位電力設計院的工程師。自從聽說了小菊的家境,楊玉英便對這門婚事一萬個不答應。倒不是嫌小菊家窮,而是擔心她會像她父親那樣有精神方面的遺傳病。這邊楊玉英千般阻攔,恨不得以死相逼;那邊熱戀中的程少波卻先斬後奏,偷偷打了結婚證。玉英知道後暴跳如雷,差點氣出了心臟病。最後還是小菊委屈求全,上門給婆婆下跪認錯,又挨了她好幾個巴掌,這才磕磕碰碰地進了門。
的日子自然不如意。小菊這一跪,跪掉自己的威風,從此在婆婆面前就硬不起來。這楊玉英更是得理不饒人,對媳婦處處歧視、百般挑剔。程少波雖然心中不滿,一來天生口吃討厭爭執,二來生性溫和懼怕母親,加之小菊那瘋癲的父親還動不動地找上門來鬧事,一顆偏向妻子的心也漸漸地淡了,遂埋首學問,來了個不聞不問耳根清靜。
婆媳兩人明槍暗箭地鬥了幾年,原指望小菊生個孩子能有所好轉,偏偏小菊一無所出,父親又得了偏癱,愈發增加了婆家的厭惡。在這種時候,於情於理,程家都得拿錢出來給老人看病。小菊於是更加理虧,玉英於是氣焰更高。辛志強卻是一往無前地越病越重,醫療費成了個大窟窿。小菊好不易有了一份事業,掙來的錢差不多全付給了護工,一年到頭入不敷出,更不要談什麼成就感了。多年的折騰和勞累把一個好強爽快的小菊也熬成了超級怨婦。每天一到店裡就痛陳革命家史,回到家中就神經緊張,聽見父親唧唧歪歪又忍不住發脾氣,一提到婆婆更是火冒三丈。
皮皮帶著賀蘭觽來到花店時,上午剛剛開始。
店門大開,顧客稀少,小菊正蹲在地上給鮮花剪根,給花桶換水。一旁的小桶里裝了半桶剪下的黃葉和枯枝。看見皮皮,驚喜地站起來,給她來了個大大的擁抱。
「你可回來了!」
「是不是生意太忙,累壞你了?」看著小菊臉上大大的黑眼圈和微微腫起有眼泡,皮皮不禁皺起了眉頭。幾個月不見她顯得面黃肌瘦,憔悴不堪,仿佛大病了一場的樣子。
「淡季,能忙到哪裡去。」小菊苦笑,「一人守店太無聊,人家就是想你啦。」
皮皮心想,小菊一定又捲入到了某種戰爭或煩惱,當下也不便多提,於是說:「介紹一下,這是賀蘭觽——我的先生。賀蘭,這是我的好朋友兼生意合伙人辛小菊。」
兩人禮貌地握了握手。
「哇!好帥!」小菊驚訝地打量著他,「皮皮,你不是說賀蘭去國外公幹了嗎——」
「剛回來。」
「來來來,坐這邊。賀蘭,想喝什麼茶?我們這裡有花茶和綠茶。」小菊擦了擦面前的一張桌子,將幾個花盆移開,殷勤地說。
「謝謝,不用。」賀蘭觽沒有坐,卻問了一句題外話,「你父親的病好些了嗎?」
「他……嗯……老樣子。」
皮皮低下頭,微微納罕。一路上她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中,關於小菊的家事還來不及提起。這賀蘭觽怎麼會突然想起問候小菊的父親,又怎麼知道他有病?
「那你呢,過得好嗎?」賀蘭觽又問。
他的語氣很平淡,聽上去像是禮節性的問候,又仿佛話中有話。
偏偏這不咸不淡的問候讓小菊一下子不自在了。她不安地看了皮皮一眼,支吾著道:「不好不壞……老樣子。」
賀蘭觽點點頭,不再問了。
皮皮脫下大衣,挽起袖子,將地上的花桶碼好,將一排排的鮮花上架,電話響了起來。
「是訂花的,我來接吧。」小菊搶著說。
「發現沒?我的手已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