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宣脊椎骨都在震顫,他慘敗道:「……大小姐,看在我是你親哥的面子上,別害我。」
「那你做哥哥的,該不該陪妹妹去?」
「該!我陪你去,走吧走吧。」
他同樣說不來克族話,裴晶晶想做的事,只有去求助會說中文的鄉民。但一間寨子總有百十來號人,要找到那樣的鄉民,最直接的辦法是問副導演要人。裴晶晶才來劇組一天不到,誰也不認識,有他這男主角哥哥出面,好歹沒人敢欺負她。
在娛樂圈這種名利場上打滾,誰還不是根牆頭草,見風使舵,拜高踩低。他和寧則遠那點兒貓膩,外人不知,劇組內早就傳遍了。一個個都是人精,很難說不是在等著看他笑話,或攢著他的黑料等日後拋售。他無所謂被人看不起,但他的妹妹不能受一丁點委屈。
然而去找副導演的途中,他們巧遇了寧則遠。寧導身旁跟著的,正是昨天在老族長曼普家吃飯時充當翻譯的華裔鄉民。
管你是前任現任、新歡舊愛,既然沒撕破臉,見面就得打招呼。裴令宣說:「巧了寧導,這人能借我們用用嗎?」
寧則遠領著人往鎮上去,手裡還在接電話,沒時間跟他們細說,只道:「我這邊結束了就讓他去找你們。」
「謝謝啦。」
擦肩而過後,裴晶晶扯扯他的袖子,督促他:「抓緊機會啊,哥哥。」
她大概是年少無知,懷抱著要把自己認為不錯的兩個人湊成一對的玩樂心思,來攪合他的事。
但人與人的關係不是兩條直線,不是不交叉就平行,更不是不重疊就永無交集。他和寧則遠之間有相交和纏繞,有斷裂和割離,有過純粹緊密的靈肉結合,也能這般疏遠寧靜地相處。
「不是的,晶晶。」他撫摸著她那頭秀麗柔婉的少女的黑髮。「我很喜歡他,所以我不會跟他在一起。」
他顛沛流離十餘載,已經度過了充滿占有欲和勢必要與人性鬥爭到底的時期。他不相信愛是柔和似水、溫軟無害的童話故事,愛要剖開胸腔,袒露一顆赤紅跳動的心臟,在傷害與被傷害的反覆刺痛和痊癒中骨血相融。但他沒有長那個東西,媽媽生他的時候,就沒有把心吐給他。
他只希望在餘生當中,不受任何生與死、愛與恨的牽絆。
血脈相連的兄妹間或許也有心靈感應。裴晶晶突然領悟了,善解人意道:「我錯啦哥哥,我不會再搗蛋了。」
裴令宣笑了笑,一股劇烈的悔恨降臨在他身上,他原本有機會不錯過妹妹的童年。他的身體最近有些不同,或者說異樣,他的胸腔里似乎有根細如絲、綿如雲的枝條在發芽,痒痒的,不時又疼痛到無以復加。
可能是要長出來了吧。
第46章 菲涅爾燈19
一部警匪題材的驚悚動作片, 想從觀眾那裡掙得票房和口碑,為主演安排幾場精彩絕倫的打戲是必不可少的工序。葉慈是警校的優秀畢業生,又在危險崗位奮戰多年, 他應當是年輕又老練, 精幹又狠辣, 出類拔萃而不露鋒芒,還得具備電影男主角的突出特徵:帥。
裴令宣知道自己不算很帥的那一類,他並不英武偉岸,外貌偏於秀氣, 是非常含蓄的東方長相。也有很多人誇他漂亮,但他從不覺得自己漂亮, 他只是擁有一張適合被展覽的臉;骨骼撐起的窄瘦臉龐, 五官大小和位置比例恰到好處,不會驚艷四座,但耐得住挑剔和觀賞。
還有個優點是他白,所以人群中很難忽略他。然而演電影不是上舞台唱跳,長成小白臉不盡然是好處,他在外形上吃過很多虧;這不是他能選的, 他能做的只有後天改進增色, 儘可能地滿足導演的要求。
寧則遠要他曬黑一點,他就天天頂著大太陽去河邊讀劇本, 日日用功, 成功把自己曬成了沒洗過的蜂蜜罐子的顏色,透著天然而健康的充盈生命力。
可惜生活一向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原本他要在八月接受警隊教練員的培訓, 以便在電影中表現得更像一名真正的警察,但扮演凌莎的白夕微檔期有變, 她的經紀人嚮導演提議先拍她的戲份。
什麼戲先拍,什麼戲留到後面拍,除了客觀條件的限制,主要取決於導演的個人觀念,有的導演就喜歡在後期演員狀態好的階段再拍開頭的戲份。而寧導認為葉慈和凌莎有情人歡好的戲碼什麼時候拍都行,所以將就女演員的檔期,把裴令宣從河邊叫去了鎮上。
那一日他和裴晶晶碰到寧則遠邊打電話,邊帶翻譯出門,就是在處理這件事。
前前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