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做導演的,嘴都這麼毒嗎?」裴令宣托腮發呆。
「也不是,我是無能狂怒而已。」越重影喝了半杯冰水解渴,呼氣道,「而且這是你的電影,他看在你的份上不會給這部電影使絆子。」
「這也是你的電影啊,你不怕被除名?」
「不怕,我不在乎虛名。如果這部電影火了,人人都會知道它是我越重影拍的,如果它撲街了,我還能落個清淨,何樂而不為?」
「敬你的敢作敢當。」裴令宣端著橙汁和她碰杯。
越重影傻笑著把冰水喝光,「我這叫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喜歡你妹妹多過你,她太可愛了,不像你,複雜世故的成年人。」
哎。
裴令宣在第二天和寧則遠見面,聊起紀錄片的事,他其實很想把越重影的慷慨陳詞原封不動地複述一遍,看看對方做何感想。可寧則遠的倔勁兒犯了,他未必哄得好;誰愛聽別人罵自己啊,那不是受虐狂嗎。
他會為越重影保密的,並祈禱她早日籌到拍紀錄片的錢,如果新電影順利上映,應該能解決她的燃眉之急。
「你跟薩扎還有聯繫嗎?」
「有,我們時不時會視頻。那天他舉著酒瓶子給我念他新寫的詩,說他本想去列印店做成紙質的寄給我,但有次他騎摩托車跑了幾十公里去到市里,列印店的小妹瞧著他在文檔上輸入的幾行字,問他:是詩啊?他突然羞愧得無地自容,急忙跑出那家店,騎車回鄉的途中還摔了一跤。」
「然後呢?」
「然後他說到這兒,就抱著酒瓶子睡著了,詩也沒有給我念完。」
裴令宣被逗笑,再三思索後道:「從你的角度,你會認為自己和他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嗎?」
寧則遠說:「他是我的朋友,我們都活在妄想症的世界裡。」
「那你會不會意識到,對他們來說,你是高高在上的。比如說,你往返他們的民族鄉只需要更換交通工具,而他們當中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曾離開過那裡。你帶我去的那次,儘管我待的時間不長,但我明顯感覺得到,不管對他們,還是對我,我們互為異鄉人。」他慎重地補充,「就是……很難產生大家是同胞的共鳴和共識。」
「紀錄片的拍攝者和觀看者的精英化確實是有待解決的問題,」寧則遠敏銳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是想討論這個。可我是記錄者,不是做研究的人類學家,再者人類學也存在同樣的問題;我確實沒辦法解決它,但能讓你考慮到這個層面,就證明我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
裴令宣還沒想到要說什麼,寧則遠又道:「對了,不是你主動提起,我都忘了,我有東西還沒給你。」
「什麼東西?」
「兔子皮。」寧則遠起身去衣櫃翻找,解釋道,「幾年前下大雨那天,我帶在身上要送給你,你不要。」
裴令宣不確定這是要翻舊帳還是怎麼的,「我都不要你還留著幹嘛。」
「你都沒看到它,看見了你會想要的。」寧則遠篤信地說,「找到了,在這兒。」
那是只拳頭大小、深灰泛白的小兔子,大大的耳朵,圓滾滾的身體,紐扣縫製的眼睛,粗糙的走線彰顯著純手工的昂貴身價。
裴令宣捏在手裡揉了揉,兔子毛分外柔軟,他安慰自己美醜是次要的,貴重的是心意。然而他嘴一快,沒過腦子便說道:「你也知道它不好看,才沒臉送給我吧?」
寧則遠害臊地撓頭,「是啊,我不會做手工。」但立馬靈光一閃,「可我拍的照片很好看,我還沒給你看過呢,你會喜歡的。」
如果他也沒猜錯,寧則遠想給他看的,是他們在大興安嶺住狍子皮扎的尖頂帳篷時拍下的那些照片。
他搶先挽住寧則遠的手腕,絆住對方欲動的身姿,然後仰頭親了親那張臉,隨後再放開手,「嗯,你去找吧,我很想看。」
第75章 夢幻泡影22
「哥哥, 我不想留在醫院了。」顧嘉說。
顧莘用紙擦拭著洗過的飯盒,他回望著妹妹,又想避免與她對視, 於是垂下視線道:「聽醫生的話, 好好養病, 病治好了你想做什麼都行。」
喻孟言而有信,答應他的事情全做到了,不僅把顧嘉轉入單人病房,24小時請專人陪護照料;還給他找了一份像模像樣的工作, 說是工作,其實也用不著他去上班, 他仍舊每天來醫院陪著妹妹。
然而病魔是世間最公平的神, 絕不因財富多與少來分配痛苦。在上周一次突發性暈厥後,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