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附近的濕地公園每天早上都有人晨跑,裴晶晶每早八點固定出門遛狗,順便吃早飯,九點準時回家上課。
自從拍的電影火了,她就不去學校念書了, 在家聽家教老師講課, 還要學聲樂和表演;一天十小時排得滿滿當當,過得十分充實, 早中晚的三次遛狗, 算是她休息放風的時間。
天氣轉涼,她戴了頂帽子出門,到了草坪綠地, 放下小狗讓它跑跑跳跳,自由地啃草追蟲子。今天秋高氣爽, 風很大,她買了一杯滾燙的豆漿捧在手裡,邊牽著狗散步邊吸溜。
穿過花叢小徑,是一處平坦開闊的空地,許多老年人在打太極,年輕白領在聽著音樂跳繩做操。她再往前走,步入安靜的小花園,花圃環繞間散落著一兩把長椅,小狗嗅著落葉和花枝引領她向前,然後它仰起了腦袋,四肢定在原地。
平常鮮少有人落座的長椅上孤單地坐著一個男人,他穿著普通,那張臉卻叫人過目難忘。
裴晶晶差點叫出了「哥哥」,可她哥哥是大忙人,斷然不會有時間大清早來到公園裡發呆。而且他的衣服都濕透了,耷拉的發尾垂在額前,看起來狼狽又落寞,她哥哥絕對不會以這種狀態出現在公眾視野。
雖然知道認錯了人,但裴晶晶沒有走。她見到怪人怪事總會忘記逃跑,她喜歡走上前一探究竟。他為什麼要穿身濕衣服坐在這兒呢?
走近了,她看到那人拿著一張身份證,手指頭頻繁地翻動卡片,不知想瞅出什麼名堂。
「嗨,」男人抬起頭,目光精準地對上她的視線,「我經常在這裡等你。」
裴晶晶一愣,左右顧盼,然後豎起食指對著自己,「你等我?」
一個長相和她哥哥九分肖似的陌生人,現身在她每天散步的公園,跟她說他在等她,這怎麼看也不像是件正常發生的事。她當即提高了警覺性,攥著牽引繩的手指頭不自覺緊繃,她心想:他敢站起來,我就逃跑。
然而那人沒有起身,維持原樣坐在椅子裡,翻來覆去地把玩著自己的證件。他說:「我勤勤懇懇地活了二十多年,到頭來臉和名字都不是自己的。」
裴晶晶摸不透這話背後的意思,她距離他僅有不到五步的距離,她滿腦子想的不過是他突然發難的話,自個兒能不能成功逃脫。可看他的樣子的確沒有要動手的徵兆,他的眼神和姿態像棵枯萎的樹一般頹然。
「所以啊,我都不要了。」他又說,「妹妹,你想過下輩子嗎?如果有來生,你還想做人嗎?」
怪異的氣味流竄在空氣中,被風裹挾著掠過鼻尖。裴晶晶蹙起眉頭,這是什麼味道?
她思索著,眼看他掏出嶄新的煙盒,撕掉塑封膜,抽出一支香菸含在嘴裡,接著是從褲兜里摸出打火機。
「我是不想要下輩子了。」
他的一系列動作連貫、自然、隨處可見,並不出格或顯眼,可裴晶晶死死地盯著他,瞪大的雙眼露出驚恐和不安。
他身上,是汽油的味道。
她還愣愣地站著——咔嚓,火苗跳躍,濺起微弱的星火。
「嗚汪!汪汪汪汪——」小狗驚叫著原地亂轉,死命牽扯她手心的繩子。
裴晶晶慌亂地抱起狗,她瞠目結舌地望著那團「活起來」的火焰,烈火包裹著的頎長人影如同地獄中面目猙獰的鬼影,它歪歪扭扭地朝她走了過來——
她的世界陷入死寂。她仿佛看到了自己驚恐萬狀、五官扭曲的臉龐,她扯著嗓子竭盡所能地尖叫,想要釋放軀殼中堆積的恐懼和驚慌,可她的四周萬般顏色盡數褪去,只剩一片灰白的死寂。
裴令宣坐在醫院清幽安靜的走廊里,即便他在此痛哭流涕,也不必擔憂被人窺探到失態的痕跡。可惜他哭不出來,他只是坐在那裡,數著光陰一分一秒的流逝。
寧則遠送警察離開醫院,再回到病房,見他沒進去,於是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來,手掌蓋著他的手背,撫慰道:「晶晶是受了驚嚇,問題不大。警方那邊我也問了,基本會以畏罪自殺結案。」
「他為什麼不來找我?他要找人給他墊背,為什麼不找我?」裴令宣憤怒得手抖,「晶晶做錯了什麼?她什麼都不懂,她是無辜的……」
「你要慶幸,他不算個很壞的人。」寧則遠沒有順著他的話往下說,而是讓他在無盡的自責悔恨與後怕中懸崖勒馬。「他其實有機會傷害晶晶,但他沒有那麼做。這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你不要怪自己。」
「怎麼可能不怪呢?我差點就害死我妹妹了,我都不敢想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