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迪給辛戎發了條簡訊,問他西裝選得怎麼樣。辛戎一下午都沒回,簡訊如石沉大海。他想起辛戎的上一次失蹤,明明跟他約好了要參加蜜雪兒的婚禮,都到現場了,可說消失就消失,沒有任何交待。辛戎消失了,他害上相思病,沒來由地痛上數十倍,第一回開始正視愛情這玩意兒,竟在自己身上降臨了。
晚上,辛戎終於冒頭,回了簡訊,風輕雲淡。選好了,到時候穿給你看看。
蘭迪盯著這條簡訊想,自己多麼矯情造作又吃力不討好。辛戎瓦解他只要一瞬。他的芥蒂是自己種的,要挖出來銷毀,只能靠自己。
慈善晚宴如期而至。蘭迪、佐伊、佩德羅也受邀,都到了現場,分在賓客桌。辛戎今晚還要上台,做些毫無新意的發言呈辭。
蘭迪遠遠看著辛戎穿著新西服,一臉意氣風發,同人寒暄、社交。西服很合身,看起來也很昂貴,符合辛戎現在的身份。庭上那個表現廢物的辛戎不見了,他搖身一變,風貌就像是從上世紀直接跨入了新世紀,嶄新得不可思議。
他有些恍惚,辛戎是在真復仇嗎?或許只不過是通過他這張踏板,重回蓋恩斯,跟那些法西斯同流合污而已。
他想起兩人閒聊時,辛戎說過,在這場你死我活的角逐中,別妄想著展露哪怕任何一點兒人性光輝。你有了人性,就有弱點,就註定先一步成為手下敗將。
辛戎比他更堅韌,更能屈能伸。在香港,那個脆弱的、接近碎掉的辛戎,不過是曇花一現。或許,僅僅是他的妄想。他們要是沒回紐約,是不是有另一種相處方式呢?辛戎大概只能靠著自己,浮萍一般,隨波逐流。
不,不能後悔。蘭迪回神,握緊拳頭。
辛戎上台前,去了趟衛生間。不緊張,是假的。從衛生間出來,他突然很想抽菸,便走向露台。
他點燃煙,深吸一口,表情鬆弛下來,像在熱戰的戰壕中得到片刻喘息。
有人在他背後叫了聲他的名字,很輕。起初,他以為聽錯了,沒理會。然後,又被叫了一聲。
聲音有點熟悉……他猛地回頭,差點吐出口裡的煙。
貝萊米格倫?
「嗨傑溫,一切都好吧。」米格倫叼著煙說。
辛戎尷尬地愣了下,立時恢復鎮定,「還不錯。」
米格倫從暗處走到了明亮處。辛戎仔細端詳他,鬍子颳得很乾淨,髮型也打理得很時髦,好生打扮了一番,甚至比進監獄前更體面了。
「佩德羅跟我說了,你出獄了。」辛戎道,愧疚地一笑,看不出真假,「很抱歉,我太忙了,總是沒時間去看望你……有一年多,我迫不得已離開了美國,你在信中應該也知道了。」他將語氣放得低緩,表情擺得沮喪,好體現身不由己的一面。
米格倫捻滅菸頭,「沒關係。」然後不等辛戎問原因,自己便解釋起來,今晚有他的兩幅署名畫作也將會拍賣。
「傑溫,不替我高興嗎?你說過的,總有一天,公眾也會承認我的價值,不用再單調的去模仿別人,永遠處在他人的陰影下……」
辛戎嘴角掛著笑,眼神殷切,「自然,我為你感到高興。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成功的,瞧瞧,現在不正印證著我之前對你說的話嘛?」心裡卻怎麼都笑不起來。他意識到自己被達隆擺了一道。這個時間點選得太刻意了,放出米格倫亮相,不正是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嗎?
達隆已經不屑於暗戳戳威脅了,直接相當於亮明牌:別輕舉妄動,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上,你想反我,那我也會讓你死得難看。
他去破解達隆,達隆也在反向破解他。只是他們誰都拿不準,誰會更有勝算。
米格倫沒看出辛戎的魂不守舍,還在滔滔不絕。直到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講話。
辛戎做了個「抱歉」的表情,接通電話。達隆的女秘書叫他趕快回位,為上台作準備。
收線,他向米格倫解釋,米格倫表示理解,要同他一起走回會場。他愣了一下,有些猶豫,米格倫笑起來,聽不出是故意還是無意地問:「傑溫怎麼了?我現在難道沒有資格跟你同進同出嗎?」
他盯著米格倫,米格倫也盯著他。他們對視了幾秒,相繼一笑,就像把心結暫時放下了那般。
「怎麼會呢,」辛戎上前,拍拍米格倫的肩膀,沒有商量地說,「一起走吧。」
凌晨一點,辛戎才算結束了這一天。他走到地下停車場,一倆熟悉的轎車,早早停在他必經的出口。
蘭迪盯他,比警察盯小偷還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