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少年听到自己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只不过声音小得几乎被周遭的沉默吞噬。
神父伸手轻轻搭在少年略显瘦弱的肩上。“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们的?‘慎行律己,清心寡欲……’”
“‘虔诚侍主,平和度日’。我知道的,神父。”他的语气里没有反抗,更多的是一种陈述事实的淡漠。
神父沉默了两秒,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顺手拿起了搁置在桌上的白色塑料硬带——罗马领,它是教会神职人员服饰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修士献身给主的标志。就如同一枚婚戒象征着夫妻之间的关系,也代表了夫妇的合一共融,“罗马领”是主教们和司铎们的识别,表明了他们与主的亲近。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使命,你也不例外。你是被选中的,这既是你的命运,也是你的荣幸。”
神父细致地将罗马领环绕在少年的颈项上,白色塑料硬片抵住了少年的喉咙,带来一阵轻微却清晰的窒息感。
像是蛇蜕,苍白而带着死气的蛇蜕,环绕住他的脖颈,正在慢慢收紧。
少年闭上了眼,窒息感让他有些微的晕眩。
“我会遵从,神父。”少年低声说道。
“好孩子。”神父为少年整理好了领子,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和光,他们都在教堂后方的空地上等着你。”
少年——秋原和光,最后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然后迈步走出了房门。
天空湛蓝晴朗
秋原和光眯了眯眼,耀眼的阳光照在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室外与室内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沿着石板路缓缓走向教堂后方的空地,沿途经过的每一棵树,每一片叶子,在阳光下都闪烁着生命的绿意。
教区的孩子们在远处嬉戏,秋原和光向那个方向望去,和一个看上去年纪较小的女孩对上了眼,那女孩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
他记得那个女孩。
神父的眼线,孩子们中的onitor,是背叛者,是说客,是伥鬼。
……
几年前,秋原和光的逃脱计划以失败告终,被关进暗无天日的禁闭室。铁门哐当落锁,眼前一片漆黑,他奋力地朝那扇门扑去,然而门已被牢牢锁死。
禁闭室内没有光线,没有声音,空间狭小。秋原和光摸索着,先是摸到了一张冰冷的铁架床,粗糙的木制床板上的木刺扎入了他的食指。由于缺乏光线,无法将其挑出,于是他只能忍着继续往前探索,再往前是简陋的洗脸台和马桶。
在原地呆立了片刻,秋原和光在黑暗中摸索着上了床。在一片安静漆黑的禁闭室里反而令人难以入睡。然而,与追捕者之间的追逐游戏实在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还是昏昏沉沉睡着,陷入了无梦而混沌的沉眠。
后来他醒了,被腹中的饥饿叫醒的,此前,他已经整整一天滴米未进,就算再往前几日也只是草根和虫豸。
他扶着墙壁艰难地坐了起来,摸黑走到洗手台前。万幸,有水,他尽情地喝了个够,把自己灌了个水饱。水流入干涸的喉咙,驱散了些绝望和死意。
接下来该干点儿什么呢?该想点儿什么呢?秋原和光不觉得那群人会把自己很快放出去。他听说禁闭室是会逼疯人的,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开始用手指仔细触摸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任何可能被忽视的缝隙或是松动的地方。时间仿佛在黑暗中静止,除了呼吸声和心跳声,周围一片死寂。
他抚摸过坑坑洼洼的石灰墙面,上面也许刻满了曾经被关入禁闭室的孩子们们的留言。可能是一则没品的黄色笑话,可能是对神父对那该死的主的咒骂,也有可能是对自己的处境毫无自觉的“到此一游”……这些刻痕像血管,像经络,记录着过往的孩子们的愤怒、不甘以及偶尔闪现的微弱希望。
秋原和光的手指随着这些文字和符号游走,脸贴在有些潮湿的墙面上,似乎在与过去的灵魂对话,每一次触摸都像是在汲取他们残留的勇气和力量。
他捡起了一颗有棱角的小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