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晚兩個人湊合著擠在一個枕頭上,蓋著窄窄的被子,挨在一起說了半宿的話。
鹿溪也說了些自己的事情。
「讀高中時,我爸讓我去美國。高考時,我爸又想讓我去德國。」
鹿溪摟著嚴以珩的腰,兩個人挨得緊緊的,說話時嘴唇一開一合,幾乎都貼著嚴以珩的側臉。
他開玩笑道:「好險哦,幸好我沒去,不然就見不到你了。」
嚴以珩用指腹摳摳他的下巴,問道:「為什麼沒去呢?」
鹿溪飛快地回答道:「不想。」
他好像回答過無數次這樣的問題,說出「不想」這兩個字似乎已經變成了條件反射。
他說出口後才皺了眉毛,像是這時才真的認真思考應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他思考了許久,輕聲說道:「不想……走他們安排好的路。」
說到這裡,鹿溪又自嘲地笑笑:「小珩,說真的,我也就只能跟你說說這些,跟別人說……顯得我怪不知好歹的。」
他從床上坐起,靠在床頭,伸手捉著嚴以珩的頭髮,繼續說道:「小的時候不懂這些,覺得無所謂,覺得這樣挺好。長大之後……我想做些自己喜歡做的事,又發現……」
他的話停在這裡,久久沒有下文。
嚴以珩也從床上坐起,挨著他一起靠在床頭。
鹿溪沒說完的話,他是明白的。
「……又發現,不管做什麼,總會有人說,都是靠著你父母?」他碰碰鹿溪的手指,低聲替他把話說完,「是嗎?」
鹿溪莞爾一笑:「是啊。能讀高中是因為我爸,能上大學是因為我爸,能工作是因為我媽。」
他取得的成績、獲得的榮譽,全都是應該的,因為他有這樣的父親、有這樣的母親。
至於他本人是否足夠優秀足夠努力,不重要,也沒有人關注——反正,他有這樣的父親、這樣的母親。
所以人都是這樣看待他的,就如同那個曾經在茶水房裡說過幾句閒話的同事一樣。
鹿溪很幸運,他比絕大多數的同齡人都要幸運得多。而這樣的「幸運」,也成為了他無法抱怨的原因。
該有的,都有了,別人羨慕不來的東西,他輕而易舉就能得到。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可以抱怨的呢?
「高中,不算是我自己選的,只能說是雙方都退了一步,是我們都妥協之後的結果。大學是我自己挑的,專業也是我自己挑的,包括這份實習……」
鹿溪看著嚴以珩的眼睛,眼神中慢慢流露出一種帶著得意的竊喜:「也是我自己選的。現在想想,還真是多虧了我媽。」
短暫地笑過之後,他又陷入惆悵:「我媽一直讓我辭職別幹了,去……她安排好的另一家企業。」
他說了個名字,說:「我不想去,一直沒管這事。」
那家企業,嚴以珩也是聽說過的——或者說,那家企業的大名,就沒有人不知道。
國字開頭的企業,早幾年還有人戲稱是世襲制的鐵飯碗。
只是……
「那兒不做建築啊。」嚴以珩疑惑道,「那家……沒有建築類的業務吧。」
鹿溪笑得無奈:「做不做建築,也不重要——這個專業,也是我自己選的。是我想學建築,不是他們想讓我學建築。」
嚴以珩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是一個……雙方都沒有做錯的事情。
鹿溪的家裡早就為他鋪好了光明的前途,這沒有錯;而鹿溪想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這當然也沒有錯。
沉默了幾分鐘後,鹿溪又說了一家公司的名字,道:「等大三或者大四的時候,我想去試試這家。」
嚴以珩對建築這行一竅不通,鹿溪便解釋道:「算是國內比較頂尖的開發商吧,總部就在陽城。」
他掏出手機,隨便搜索了一些這家企業的信息給嚴以珩看。
「業務做得很大,這兩年還在打算往國外開拓基建類的業務。」他細細解釋道,「如果……如果以後我能堅持自己想做的這行,那這家開發商,是最好的offer了。」
鹿溪點開的連結,正是這家建築企業新一年的招聘計劃。
嚴以珩接過手機大致掃了一眼,那上面有各類的應聘崗位,從工程造價到施工保障,從國內各省到海外,各色崗位都有。
那些崗位的最後,是常駐海外各個大洲的海外管培生崗位。
「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