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課的時候就去學校,沒課的時候就去實習賺錢,休息的時間就用來複習功課準備考試。
幾個人租的新房子住起來也很省心。四個大男人擠一間兩居室聽起來很可怕,但幾人同時都在的時間實在不多。嚴以珩和蘇筱偶爾回學校上課,鹿溪來的次數更少。
一轉眼,這個學期馬上就要結束了。
臨近年底,鹿溪忽然變得忙碌起來。
嚴以珩沒多想,只以為是快到期末,鹿溪忙著複習。
直到有一次,他聽到鹿溪在和他的母親吵架。
說吵架可能也不太恰當,大概只能算是……發生了一點小爭執。
起因還是因為鹿溪的實習。
鹿溪大概是鐵了心要往建築這一行紮根,從母親手下的那家設計公司離開後,他又輾轉找了好幾份工作——他沒細說,但看他到處跑面試的情況來看,應該都是自己選擇的。
鹿溪自己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可他父母,多半是不太贊同的。
那次電話里,鹿溪媽媽又提起了她為鹿溪規劃好的職業路線——還是那家國字開頭的「鐵飯碗」。
當時鹿溪坐在他們的小出租屋裡,右手不停地按著額頭,疲憊地說:「媽,這個事情,有空我們好好聊聊,今天先不說了。」
認識鹿溪的時間已經很長了,這好像還是嚴以珩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這樣……不體面的表情。
他掛斷電話後,嚴以珩試探著坐到他身邊,伸手碰碰他的手背。
鹿溪沉默不語,幾分鐘之後才開口,緩緩說道:「……你說,非要讓我去做一個跟學習的專業毫無關係的工作,有什麼用呢?」
「為什麼……非要讓你去哪裡呢?」嚴以珩不解地問道,「或者說,是覺得你以後打算做的這行,有什麼不好嗎?」
鹿溪苦笑道:「不好聽。」
「不好聽?」嚴以珩更不懂了。
這一次,鹿溪沉默了更久。
「不好聽的意思就是……」鹿溪向後靠在沙發上,腦袋枕著靠背,神情都帶上了一絲迷茫和……無奈,「人家問起來,『鹿家的兒子在做什麼工作啊?』」
鹿溪轉過頭,看著嚴以珩:「『在工地搬磚』,這個話……不好聽。」
他繼續解釋道:「這個工作不好,不夠體面,說出去沒有面子,很丟臉。」
嚴以珩更加不能理解——且不說鹿溪讀的是設計,跟工地搬磚根本就是兩碼事,就算真的是在工地搬磚,嚴以珩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丟臉」或「不夠體面」。
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賺來的錢,還分體面不體面嗎?
但他多少明白了,鹿溪為自己規劃的路,和……鹿家為他規劃的路,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方向。
「他們希望我……」鹿溪又抬頭看著天花板,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希望我,也能走我爸那條路,所以現在……現在就在鋪路了。但我不想啊。」
他說著,臉上又露出苦澀的笑:「我不想啊!這很難理解嗎?我有時真的不明白……是,我當然知道按照他們的想法去生活,能擁有既輕鬆又有光明的未來,可是……」
鹿溪有點說不下去了。他按按胸口,聲音都有些顫抖:「可是,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我不想做……公司老闆,我不想做學校的校長,我不盼望揚名立萬。我想……我想做我自己喜歡做的事。」
他喃喃地說:「我想……想做我自己,想做鹿溪,而不是……」
那最後的幾個字,輕到幾乎無法聽清聲音。
「……鹿家的兒子。」
嚴以珩聽得心裡泛酸。他往鹿溪的方向挪了挪,伸手擁住了他。
言語的力量太過蒼白,他思索半天,最終還是只能幹巴巴地說一句「會有辦法吧」。
但是鹿溪好像真的被安慰到了。他回抱住嚴以珩,帶著點自嘲,道:「發發牢騷,不想說這些,也……」
他的聲音又低落下去:「……只能跟你說這些。」
他沒有說清楚「這些」到底指的是什麼,嚴以珩卻完全能夠理解那話中的含義。
他只能向自己的戀人傾訴這樣「不知好歹」的話,明明已經擁有了一切,卻還妄想要更多;明明可以走著父母安排好的寬闊大路,他卻說想要「做自己」。
那一次的談話,就沒有什麼後續了。
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鹿溪依然忙碌,直到元旦假期才好一些。
但那個假期里,又發生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