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走远,直到只能看见那南海仙岛的影子,她回头,面朝仙岛,行了跪拜大礼。是时候了,该让一切有个结局了。她此时只希望张开没事,能按照约定及时将素楝送到南海,这样,她就真的什么也不怕了。她这一辈子,前半生太过幸运,后半生如无悔恨,也能厚着脸皮过得很好。偏偏她还是有心的,她不想这样自欺欺人过完一生。这一点,想必师妹尔朱也是理解的,那一年她们比试决斗的时候,尔朱说过一句话,“与其日后悔恨,不如现在决斗。赢了从此坦坦荡荡、再无芥蒂,输了也是心甘情愿,再无遗憾。”她一向聪明,比自己先领悟到也是必然的。
这世上传言千千万,总是说姑射仙人尔朱林樰水性杨花、放浪不羁,总是说她不知廉耻,不守礼仪,所以虽然长得美,却仍旧是孤单的老仙女。可是,素问羡慕她,从一开始就羡慕。
她羡慕她。她也喜爱她,真的当她是自己的妹妹。
她生在一个很好的家族,上古十二大仙的后代,虽然如今族人零落,并无实权,但是家族荣耀还在,天上地下,神魔妖怪,面对她,总也要敬让三分。
她生于豪族,却没有所有大族的困扰——家族式微,便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行事随意,言行自由。
甚至连尔朱的孤单,素问也羡慕。尔朱父母俱亡,仅有一个叔叔亦是闲散仙人,不问世事。因此尔朱对于自己的事情总能作主,也不必背负家族的责任。是以,她虽然是没落仙族,却丝毫没有没落的意味。她快乐,她洒脱,她自由,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爱就是爱,恨就是恨。
素问想,尔朱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吧,因为再也没有机会让她们互诉衷肠。那年那日,看到尔朱那掺杂着绝望和失望的眼神,以及她决绝的转身,她就知道,从此他们缘尽于此了。尔朱是个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改变的人。
因为成长的原因,尔朱很少哭,她这辈子也只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拜师的时候师傅要给她改名字。她原本叫尔朱乾越,是她爷爷取的。叔叔将她领过来交给旧友南海仙人时,便拜托其改名字。许是从小自己长大,从未被谁勉强过,她对于改名这事不能理解。原本这是先人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了。可是任凭她怎样恳求,叔叔和师傅仍给她改了名字,这才叫林樰。大雪后的森林,是白茫茫的一片。任你是灌木、乔木,任你是粗壮、瘦弱,都掩藏在这一片白色之中。师傅说希望她从此忘掉关于自己的一切,作为南海仙人的弟子重新开始。那一次,她哭了。后来素问才知道,姑射原本是要被天帝召见封官的,他叔叔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将年幼的她送到了南海。后来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再有一次,便是和她分别。那年她走投无路来投奔了唯一的师姐,但最终还是伤心离去。尔朱说她想坐人间的船回师傅那里,一路上看看天和水。那一日在迷津渡,尔朱拖着虚弱的身子,坐船离开。临走时让她转交一样东西,她流着泪似有深深的不舍,她说她的心原本是被那冬日春雪覆盖,软绵绵的虽然冷,但是能透气。可是,这么些年,那么些事,那些雪已经炼成冰层,将那气孔给封住了。她再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是啊,素问想,她看不见别人,自然也看不见自己;她听不见别人,自然也听不见自己。可是这一次,她还是没能成全尔朱,那封信,或许能让她看见也听见吧。
离约定天庭觐见的日子还有一日。她想回灵岛看看再走。
那些日子,素楝日日在镕金崖观星看海,她跟着她好几次,也看了好几次。日出她看过很多,日落她看过更多。这世间都说镕金崖是西海灵岛最好的观景地,日出日落都是一绝。但是他们都不知道,若要看日落,是留心崖最好。留心崖,又叫做老虎崖。那是她的爱女信云最喜欢的地方,她曾经有一个化名叫崖心。人间传说这是两个精怪和人间少女的故事,其实真正的故事又有谁知道呢?也许只有那太阳和月亮知道,因为那些故事免不了是发生在它们的照耀之下的。
老虎崖、野猪岭,也许只有传说中的爱情才会矢志不渝,并不是谁都有为爱奋不顾身的勇气。可是,素问不相信也不喜欢那样的孤勇。叫留心崖岂不是更好?留下心,走掉人,一切重新开始。
信云不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自己常常怨怪她不够努力,她用自己曾经受到的教育来要求女儿,信风做的很好,可信云并不是。但好在她依旧成长的活泼可爱、聪明机灵。她总是不学无术,对于那些安身立命、修道成仙的事情毫不关心,她唯一关心的,还有些价值的就是她喜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