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虞瑾到达梧州城上空,远远便瞧见那黑气竟渐渐消散,转而被一种似云似雾的蓝色所笼罩。待得他到达梧州,连那蓝色也消失殆尽,只留下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照在这死气沉沉的梧州城中,显得苍凉而悲壮。
这一刻,是日落之后黑暗之前最后的一丝光亮,如果不是战争,正是一家人吃完晚饭,几个人闲坐纳凉,三三两两孩童嬉戏之时。可是此刻,这梧州城中没有孩童。劫后余生的城民们正在收拾残局,将那移尸的残体收捡归拢,再聚到一处等候火烧;有伤者奄奄一息,有救治者轻言细语……因为走的匆忙,街道上一片凌乱,人们自发的清扫,却都默默无言。
今日侥幸,明日未尝有这般幸运。所有人都默默地做事,面上无喜也无悲。
虞瑾归来瞧见的便是这般哀戚的梧州城。
看来这里经过一场大战——他还是来晚了。
为安全考虑,虞瑾首先检查了结界,发现竟异常坚固。他仍不放心,再次加固后,才朝虞梓府邸而去,心里却忍不住存疑。原来,虞瑾加固结界之时,竟探得这结界中有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如大海般包容深不可测,绵延有力,和他体内的仙蚩之力不相上下。
难道昭月公主竟有如此修为?
疑虑之间,人便已经到了虞府。
虞瑾远远便看见那虞府大门前站着一个人正抬头看天。可是即便那人正努力的延展着自己的身体,费劲儿伸长脖子,背影却依旧佝偻,活像个小老头。
那不是虞梓是谁?
“阿梓?”虞瑾叫道。
虞梓正专注找檐下新燕,并没听见虞瑾的声音。
他无意中听说这正门屋檐下新来了一窝燕子,好几个人从这里出入都被掉落了鸟屎。府里的那个老头老太太都睡晦气,要把这鸟窝给捣了。他心下不忍,便想来看看,怎么搭救一把。
其实说到底,是因为他想一个人静静。
虞梓至今没有回过神来,想到刚刚昭月生死一线,至今仍旧心有余悸。好在这一关算是闯过来了——虽然他这个父母官依旧不顶用。瑰云也派人传来消息,说安济坊一切安好。
总算都是好消息。
可是,虞梓脑海里依旧是挥之不去的移尸狰狞的场面和梧州城民骨肉分离泪洒长街的画面,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弱”,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弱”。于是连带着,他也可怜起来这无家可归刚刚在门前落脚的燕子来。
“阿梓?”虞瑾见虞梓没有回音,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虞梓的肩膀。
虞梓这才反应过来,一回头,竟然见到了期盼已久的兄长。
他嗫嚅着想说一句话,却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叫了一声“大哥”,任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虞瑾见状,知道恐是梧州巨变,劫后余生而他又善良天真,自是内心不甚唏嘘,却又身为父母长官,不得不故作坚强。此时看到自己,必然是情难自禁了。
虞瑾紧紧地抱住这个弟弟,“大哥来迟了。”
“大哥,我真没用。”虞梓嘟囔着,憋着没让眼泪流出来,毕竟他已经是不惑之年。
“不是你的错,是这世道艰难。”虞瑾道。
虞梓将头靠在虞瑾的颈窝中,就像小时候一样,感到无比的安全和可靠。良久,他才平复心情。一抬头,便看见那大门边第二根柱子上的斗拱里,伸出了几个尖嘴小脑袋。
“大哥,你帮我个忙。”虞梓突然道,声音带着发现小燕子的欢欣雀跃。
虞瑾微微笑了笑,果然是虞梓,悲喜来去于倏忽之间。虞瑾伸手想要拍拍虞梓的头,就像从前那样。
可是伸出的手就这样停滞在空中。
才一个多月不见,虞梓竟生出了白发!
虞瑾这才惊觉仙凡之不同,时光对于凡人是如此残忍。在他看来的一个多月,却是虞梓一生最好的年华。离别时是少年,再见已然不惑。
虞瑾感到愧对父亲的托付。心里这么想着,对着这个弟弟更生出许多怜爱,那双本该摸摸头的手,终究是轻轻拍在虞梓的肩上,声音温柔中带着湿意。
“需要我干什么?”
“你帮我把那燕子救下来,我上不去。”虞梓指着那屋檐之下,呵呵笑着。
虞瑾哑然失笑,看着虞梓,心想他确实不再是爬树掏鸟蛋的年纪了。
原本以为虞梓会托付以梧州城民之事,怎料想……
虞瑾眼力更胜于虞梓,看着屋檐下那一窝小鸟,叽叽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