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要搬出去的消息终究是传进了老太太耳朵里。
贾府好面子,亲戚来了就住下原不算什么大事。可这当不当正不正的时候要走,岂不是说自己家失礼?
于是王夫人私下先是派几个姑娘轮番劝,眼见着姨太太倒是有松动之意,奈何宝钗主意已定,众姐妹都是无功而返。
送走了哭唧唧的黛玉,薛姨妈才脸色一暗,不由得对女儿抱怨道:“咱们这时候出去,单是布置院子就要很大一笔钱财,你哥哥年后才能随你舅舅上任去,何况又没个具体功名,将来如何还未可知,更何况你……咱们这般,又是何苦来哉?”
“我?”宝钗不由冷哼一声,新新旧旧的委屈缠在一处,哀戚一声,指着隔壁香菱的屋子,质问道:“妈只说我与哥哥前程,却不约束哥哥处事,他这般荒谬,咱们家还奔哪门子前程?”
薛姨妈倒是想说,你哥哥年纪还小,可想着宝丫头才是妹妹,这话她实在是没脸吐出来。见薛姨妈嘴角嗫嚅却不说话,宝钗更是怒火丛生。
当即捂着脸道:“来时说得好好儿的,是要待选,可如今进京已有两三载了,陛下也没有选侍的意思。伴读?妈你瞧着,可还有年纪相当没有伴读的公主郡主吗?”
“你说薛家不可待,王家不能回,舅舅如今正外放,家中姑嫂妯娌都不好交往,那咱们不回便是。你说要帮衬哥哥,我便日日要求自己上进,等着将来寻个帮衬也好照拂家中。你说宝玉好,我们便打个金锁去配那玉……”
说起宝玉,宝钗直言问道:“妈,您真瞧着宝玉好吗?我到底是要大他几岁,姨母连林丫头那样的身世都瞧不上,如何就瞧得上我?”
这一通哭诉,倒是先让薛姨妈乱了阵脚,她不由喃喃:“那林丫头到底是孤身,如何能和你比?你舅舅……”
说着,便自己先捂住了嘴,盯着宝钗讪讪一笑。
又握着帕子掩着脸欲哭不哭的道:“我哪不是为了这个家?你那不中用的父亲抛下咱们娘仨撒手就去了,你叫我还能怎么办呀?”
宝钗不理会哭诉,只冷冷道:“我冷眼算着府上出大过入,银钱流水似的出去,比之咱们王家还过之而无不及,进项却平平,如此这般,便是金山银山,也终有见底的一天。要女儿觉得,这金玉之说,还是作罢了吧。”
说着摘下脖子上的项圈放在桌上,新炸的金锁在手心里扎实又灿烂,心中却暗自下了决定。
出了贾府,凭借自己手中薛家这房在京中的产业,也断没有立时就捉襟见肘的,如今住在贾府,不也是吃用的自己的钱财吗?
说着起身要走,到门口时却停了下来,背身道:“有道是人各有命,薛家到底还是认哥哥这个孙子的,你若是不想走,便在此处住着,女儿必定时常来看妈,不叫妈孤单就是了。”
说罢,不听亲娘哭诉,便一打帘子出了府去,显然是去安置产业了。
这天姑娘们齐聚贾母院请安时,不知怎的就说起这事。
老太太端详了宝钗半晌,将她的手叠在黛玉的手上头,而后一把齐齐握住,才堪堪道:“有道是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说什么要搬出去…..可是府上哪里不好,你且说了,我叫你嫂嫂去整顿。”
宝钗心中急转,心知老太太是看在太太的面子上,才对她这个亲家家的外孙女颇有善意,因此并不挑事,只说哥哥得了家中舅舅的路子,要跟着出去历练几年,将来才支得起这个家云云。
说起子孙前程,老太太倒是不好反复相劝,转而问道什么时候上任。
听闻是年后过了端午时,才又道你们元春大姐姐不日就要省亲归家,不若再住些时日,年后再走,权当给贾家点面子。
王子腾是宝钗的舅舅,自然也是元春的舅舅。
宫中行走比的是娘家底气,老太太有意加固同王家的关系,这样的场面话多番挽留之下,宝钗想着房舍还没完工,也就顺势答应了住到来年薛蟠上任之时。
黛玉是最早知道这事的,她更是明白宝钗的打算,却难免因为玩伴欲要离开而在心中郁卒。
如今一听宝钗暂时不走了,一时高兴,连精气神都高了几分,却还是假借抱怨的姿态握着宝钗的手,“宝姐姐走了,咱们几个再写诗,还不晓得有谁肯当这裁判。”
热闹场面又有宝玉插科打诨,又有姐姐妹妹的笑闹做一处,唯独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
那边贾政得了消息,忙从赵姨娘屋里出来,又撞上王夫人前来寻他,老夫老妻互抛了个瞧不上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