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忙完了前期的准备工作,看了眼挂在一楼墙上的老钟,又看了眼被老何不停盘问的男人,老何似乎对这个男人变得好奇了起来。
“你这俊脸搁哪糟蹋的?”老何从兜里掏出一个铁盒,打开抽出一张烟纸又捏了一把烟丝,在手里熟练地卷着。
“又要说不知道?”
“山上吧,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山里。”男人说。
何川端了一杯白开水放到男人桌子上,没去看他的眼睛,低声道:“喝点水吧。”
“好。”男人说。
何川尽管没抬眼,可用余光就知道男人的眼神又跟了过来,何川其实并不反感被他看,只是总觉得这目光像要把人看透一样,令人无从遁形,可若去跟他对视,又会觉得那眼神很纯净幽深,所有的杂念和做作都是庸人自扰而已。
何川在男人对面坐了下来,思索道:“所以,你很有可能是登山时发生了意外?”
何川知道镇外有座山,地势陡峭,前几年也有些外地人跑来登山,结果发生意外不慎摔落,但是后来都被救援队地带走了,没听说有什么人员伤亡的事故。
这个男人显然是没有得到外界的帮助,难道他是发生意外后自己徒步走到镇子来的吗?
可是从那里走过来大概需要两三个小时,何川看着他有些干裂的嘴唇心想他这一路走的应该是比较辛苦的吧。
“大概吧。”男人端起杯子,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还要吗?”何川问。
男人摇了摇头。
“那你身上有受伤的地方吗?”
何川看着他脸上的伤,又看了看他的衣服,衣服上有几处破损,想来是被山上碎石刮烂的。
“脑袋有点疼。”
“那你都记得什么?”何川问。
男子皱眉,想了一会,然后继续摇头:“一片空白。”
老何咂巴着旱烟,仔细端量了男人一会,拿出火柴点燃了卷好的烟,吸了一口。
“你这啥都不记得了的话,不应该觉得天塌了?不知道自己该咋活?该找谁?该去哪?可我咋瞅着你一点都不慌呢……你咋这么淡定啊小伙子?”
老何边说边又抽了一大口烟,吞云吐雾间继续道:“小伙子,你这饭也吃了水也喝了,大家萍水相逢的,俺们呢,也算仁至义尽了。”
“至于你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只有你自己清楚,不是俺们信不过你,是这个江湖太复杂了,俺们就是些平头老百姓,不想惹啥事情上身,你明白俺啥意思吧?”
何川看向爷爷,爷爷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在下逐客令,何川不禁对爷爷皱起了眉头,可爷爷全当看不见。
三人短暂地沉默了几秒后,男人站了起来。
老何见他站起来后那么高,不知咋地又有点紧张了,腹诽道:妈呀,这娃吃啥长得这么高,这气势也忒吓人了吧。
可是男人站起来后并没有做出老何担心的那些举动,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何川一眼。
“谢谢。”男人对何川说道,然后与何川擦肩而过,向门外走去。
何川愣愣地站在原地,男人刚才看他的眼神,并没什么特别明显地起伏,可何川却莫名有些难过,在刚才两人不过一秒的视线交汇里,他忽而发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镇定,他其实也很迷茫很无助……
何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其实他跟爷爷一样,对这个男人都是同样的一无所知、萍水相逢,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就是在那一刹那间感受到了爷爷感受不到的东西。
何川转过身,男人已经离开了,门口空荡荡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唯有桌子上吃剩的空碗提醒着他,刚才的确有那么一个人来过而后又落寞离去。
老何悠然自得地把收音机又打开了,全然没有观察到孙子脸上那抹黯然神伤的表情。
“哼嗯哼~~~”老何眯着眼睛,指节敲着桌子打着节拍,跟着收音机里的曲儿哼唱着。
“啪”!收音机被关上了。
“你干啥?”老何睁开眼睛,看着面色不虞的孙子问。
“萍水相逢?仁至义尽?你什么时候会这么多成语的,我怎么不知道?”何川瞪着大大的圆眼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