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宏沒頭沒尾的說了句,「我救了吉姆。」
唐寧道,「是的,你救了他。」
陳宏又道,「我幫你救了他。」
唐寧點點頭,「謝謝你。」
陳宏看著唐寧,「我忽然明白你們這些有錢人為什麼熱衷於做慈善了,因為你們有太多錢,所以不在乎,那些錢可以把你們偽裝成聖母,大發慈悲,普渡眾生。但窮人就不行,窮人為了活命已經拼盡了全力,這時候如果有人要他發發善心去接濟路邊的乞丐,他會拒絕的,因為他並不比乞丐好多少。你謝我,你為什麼要謝我?我救的是他,憑什麼是你謝我?你站在什麼立場謝我?你憑什麼替他謝我?」
唐寧醒來後第一次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說到最後是咳嗽著說完的。胸腔震動牽扯到背上傷口,他疼的冒出了冷汗。
「好了,別說了,你需要休息。」唐寧幫他擦了汗,又餵他喝了水,順勢親了親對方乾燥的嘴唇。
陳宏不知道鼓足了多大勇氣才選擇說出這些話的,他問道,「那你覺得,我救吉姆是對的嗎?」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當然是對的。」唐寧道,「我不是替他謝你,是感謝你的善舉。」
「可是我差點死了,因為你要救他,一個不相干的甚至出賣過你的陌生人。」陳宏心裡是委屈的,但唐寧卻只知道勸他善良。
唐寧知道陳宏在發脾氣,他不會和一個病人計較,「好啦,是我的錯,等你好了我帶你去遊樂園,你那時候不是想去的嗎?」
「我不想去了。」陳宏道。
「那你想做什麼?我陪你。」唐寧道。
陳宏道,「我什麼都不想做,我想一個人靜靜。」
「什麼意思?」唐寧皺了皺眉,矮身直視陳宏的雙眼,「你不想見我?」
陳宏垂下眼眸,不去看唐寧的雙眼,那雙眼睛太會蠱惑人心。
以前陳宏很難理解那些人為何愛的死去活來,決定私奔的那一刻他懂了。以前陳宏也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些人突然就不愛了,船艙里唐寧勸他善良時他也懂了。
他照顧了這個巨嬰一路,反過來還要被貼上「不善良」的標籤,就因為他想確保他們能活著,而不是做一個救世祖。
以前還不覺得,困難環境下真的能暴露一個人的人品和真性情。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唐寧沒錯,但陳宏的做法也沒錯。都沒錯的兩個人卻能爆發出矛盾,答案只有一個,人錯了。
不是不愛了,就是累了。身心俱疲,用這四個字形容陳宏此時的感受太貼切不過。
就在唐寧進入這病房的一刻,陳宏意識到他們是有差距的,無論身世背景,還是行為三觀。陳宏畢生努力的終點,是唐寧與生俱來的起點,他們永遠都無法平等的站在同一高度上去看待問題。
他們可以在肉體上契合無數次,但未來的日子那麼長,三觀不合真的會要命。及時止損,對誰都好。
人心有時候就是這樣,善變。但趨利避害是動物本能,無可厚非。
「唐寧,我覺得我們不合適。」雖然很捨不得,但陳宏已經決定割捨掉這段荒誕的感情,因為它看不到終點,沒有盡頭。
陳宏拉起被子蒙住了臉,不再說話。
唐寧原地愣了兩秒,腦子裡全是陳宏的那句「我們不合適」。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是在撒嬌發脾氣?還是別的什麼?他在鬧分手嗎?可是因為什麼呢?不合適?哪裡不合適?
唐寧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摸了摸陳宏的頭髮,柔聲道,「我知道你身體不舒服,可以對我發脾氣,但不要說那麼重的話,我會傷心的。」
分手,那兩個字還是說不出口。陳宏的臉埋在被子裡,悶悶的說道,「你走吧,我想休息了。」
「好,我明天再來看你。」
唐寧輕輕拉下陳宏的被子想親他一口,陳宏卻死死抓著。他沒辦法,在陳宏額頭上碰了碰,離開了。
陳誠回來的時候,護工把唐寧和陳宏的對話一五一十複述一遍。這個護工是陳誠特意找來的,盡職盡責,不僅是護工,還是職業保鏢。
陳誠聽完輕輕點點頭,「晚上我來照顧他,你可以下班了。」
唐寧走後陳宏哭了一會兒,像是被拋棄了的小媳婦,眼睛都哭腫了,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夢裡面他和唐寧真的分手了,又哭了一頓。
陳誠把陳宏叫醒了,還以為他是夢到了漁船上的苦日子,心疼的安慰他,「沒事了沒事了,我們回家了,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