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驍一開始帶他去了松山別莊。
然而即便推著輪椅帶裴紀也逛過了松山別莊的每一寸角落,也沒能讓他展顏,思考之下,霍驍又帶他回到了濱湖那套屬於他自己的房子。
裴紀也仍然沒什麼反應。
「那你想去哪裡?」一圈下來,霍驍也有些累了。事情沒結束,這些天他本就焦頭爛額。
「我想……回家。」
「這兒不就是你家嗎?」霍驍問,「你總不會想回裴家老宅吧?」
裴紀也沒回答他。
事實上,他根本沒在和霍驍對話,只是在自言自語。
「——可我的家在哪兒呢。」
他說。
第17章
霍驍渾身一震。
他正要說些什麼,卻聽裴紀也輕聲道:「我們回醫院吧。」
「你不再看了?」
裴紀也搖頭。
他的視線落在地面的某一處,不知道具體的落點,說不上頹喪或是憂鬱,他只是安靜得要命。
安靜到,霍驍幾乎不敢出聲打攪他。
這是種很奇怪的直覺,仿佛出聲,裴紀也就會飄散在風裡。
這間房子並不大。
至少在霍驍看來,二百多平的平層只能算普通住宅,但他站在這裡,頭一次,覺得這個地方大到空曠。
「我能理解你不高興。」半晌,霍驍拍了拍裴紀也的肩。
他現在能說的只有這個,「真想生,養好了身體還能再做,人還是要朝前看。」
裴紀也回過頭。
霍驍還以為他想說什麼,下意識地傾了傾身。裴紀也最近說話聲音小,總要靠近些才能聽到。
但裴紀也沒說。
他什麼都沒說,看了霍驍幾秒鐘,把頭轉了回去。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漫長的無力。
霍驍深吸口氣,推動了輪椅。
「走吧,帶你回去。」
·
在這以後,裴紀也不再鬧著要離開。
他安靜地住在醫院裡,沉默地遵守著一切醫囑,吃藥、掛水,身體一天天在恢復,終於將身體指標恢復到了足以二次手術的程度。
「霍總。」
這一日,護士叫住了要往病房走的霍驍。
霍驍轉過身來:「什麼事?」
「有一些術前須知和知情同意書需要您簽字。」護士帶來了一堆文件,「而且這邊還有個問題,這次要做的是全麻手術,雖然現在技術成熟,但全麻手術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風險的。我們評估病人的求生意志不是很強,擔心到時候他不願意從麻醉里醒過來,可能會有危險,想說……您作為病人的家屬,是不是可以勸勸他,或者延後手術,先求助於精神科醫生的治療。」
霍驍的目光落在那幾頁紙上,片刻問道:「手術能延後多久?」
「也沒多久。」護士有點尷尬,「昨天才檢查過,感染的情況不是很好,醫生的意思是儘快;但怎麼說呢,求生意志還是挺重要的,不然麻醉醫生那邊可能要考慮減輕劑量了——這樣又會有病人中途醒來的風險。」
「知道了。」霍驍閉了下眼,感受那種因為連日來的疲勞而帶來的輕微刺痛,「我會勸他。」
他最終還是在病房前多站了幾秒,等眼睛舒服些才進去。
裴紀也安靜坐在病床上,看向窗外,有人進門也沒有反應。
這些天總是如此,霍驍也習慣了,「紀也,吃過飯沒?」
裴紀也總要過幾秒才會輕聲回答:「過飯點了。」
「吃過就說吃過,不要讓人猜。」
「不用猜。」
「……」
又來了,這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霍驍皺了皺眉,握緊拳頭,差點揮出去。
打點什麼都行,他想把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打破,可他又深知,近期絕對不能刺激裴紀也。
醫生和他說過好多次了——病人被強制剝離了已成型的胚胎,精神上應該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你究竟——」
他話音未落,病房門口突然傳來「咔噠」一聲。霍驍回身望去,發現關幼然探進來半個頭。
「忙嗎?」關幼然看了眼裴紀也,又看看他,「有話要說。」
關幼然來找一般是正事,霍驍強壓下胸腔內鼓動的煩躁,對裴紀也說了句「等等」,便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