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邊微微亮起的那一盞檯燈成了房間裡唯一的光源,乳黃色的光線徐徐地落下,給潔白的瓷碗渡上了一層淺淡的光芒。
柔軟的光澤再順著床頭延伸,到床邊,枕頭上,顏湘正蓋著被子,悶頭沉睡,臉頰微微鼓起來,生著不正常的潮紅。眼睫毛不安穩地翕動著,仿佛夢裡也生著怯意。
蔣榮生看了一會,抬腿朝著床邊走去。當腳步邁出去的前一個瞬間,又想起什麼似的,他回頭,叫住了周助理。
「周容。」蔣榮生淡道。
周助理停下了整理手錶的動作,垂眉,「您說。」
「給顏湘也收拾一份。航班還有沒有位置?沒有位置的話先去聯繫先民航,劃一個臨時飛行空域出來。飛機停在北航的私人飛機停機坪,可以用。」
周助理點頭,「好的。」
蔣榮生吩咐完以後,進了主臥,把顏湘從床上扯起來,強硬地灌下一碗粥。
顏湘有氣無力地捧著碗,頭都快要掉到碗裡去了,好不容易吃完了最後一口,他拿紙巾擦擦嘴巴,正想繼續睡覺,就聽見蔣先生站在床邊,語氣很是平靜,問他,「拉斯維加斯過幾天有一個雕塑展覽,你要不要去?我正好要去洛杉磯談生意。」
顏湘腦子裡遲鈍地反應了幾秒鐘,又想到蔣先生從來不關注雕塑,能傳到他耳朵里的一定是很厲害的展。
顏湘仰起臉,點了兩下頭,嗓子還很疼,只能慢吞吞地說,「要,想去。」
「知道了。睡覺吧,不然你扛不住長途飛行。」
蔣榮生摸了摸顏湘蓬亂的捲毛,含著微微的笑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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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晴空里,一隻巨大的鐵皮機械鳥劃破雲層,伴隨著巨大的轟隆的鳴聲,鐵皮鳥的肚皮伸展出輪子,機頭正在調轉角度,朝著地面落下,弧度十分完美。
大約十分鐘以後,輪子重重地頓在了地面上,飛機前端的燈持續亮著,沿筆直的跑道滑行了兩千多米,緩緩地停下來。
地面上,貴賓專用的引導車輛已經就位。
機艙門打開,為首走下樓梯的是蔣榮生,他個子高,面對來迎接的洋人,身高全部不輸,反而因為又高又修長,氣場更是贏得漂亮。
深冬里,蔣榮生穿著香檳色的巴寶莉長風衣,鉤扣扣起來。機場風大,寒冷的風席捲著風衣的衣尾,顯得凌厲又肅穆。
蔣榮生墨藍色的眼睛在風裡微微眯起來,頭髮用髮膠固定著,打理得體面又嚴苛,笑著用英文打招呼,姿態完全是隨意而遊刃有餘的。
跟在他身後的,是公司的其他人,皆是西裝革履的精英式人物,分別位列在兩邊。
顏湘站在末尾,也穿了一件長風衣,低著頭不說話。
他文化課成績一般,英語尤其爛,他人嘴裡流暢通利的語言,放在了顏湘耳朵里,跟外星文沒什麼區別。
這裡沒什麼要他應付的場合。在酒店呆著,顏湘除了提供泄/欲功能以外,也沒有別的做的,朝服務生要的用來塗鴉的白紙已經堆了兩個指節厚,他也不好意思再要。
又根本不敢走遠,只好每天在樓下餵鴿子,或者跟年紀很小的,還不太會說話的異國小孩玩遊戲。
就這樣無聊地過了三天,蔣榮生處理完他的事情,在吃晚餐的時候,用銀刀切割著一塊比較硬的蘋果派,邊說,「吃多點,我要開車去拉斯維加斯,路上可能沒有服務站。」
顏湘用手抓著蘋果派,一邊啃著,一邊點點頭,吃得滿嘴都是,卻很高興地笑起來,杏眼圓潤,點綴著如星斕一般的笑意,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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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suv停在酒店門口,黑色的外表,底盤很高,看上去跟一輛坦克一樣。顏湘拉開車門,坐上去,蔣榮生已經坐在了駕駛位置上。
他換了一身衣服,不再穿西裝或者風衣,而是一件黑色的衝鋒衣,下身似乎是一條修身牛仔褲,看起來沒那麼城府深沉了。
顏湘這才模糊地想起,雖然蔣先生人見人怕,每個人都對他俯首稱臣,但是百度上的年齡顯示,他其實還不到三十歲。
蔣榮生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另外一隻手夾著細長的煙,薄唇微勾,吐出一口淡青色的煙霧。墨藍色的眼睛藏在絲絲縷縷的繚煙後面,如同大霧的早晨藏在森林裡的藍色寶石。
顏湘在一旁安靜地等著。
蔣榮生把煙掐了,掏出消毒酒精噴了一下手掌,又掏出一張帕子把手擦乾淨了,才發動車。越野車便駛出城區,朝著拉斯維加斯開去。